清晨五更天,偏远山村的一间茅草屋。
林寒醒了,不是被鸟叫醒的,是被滴在脸上的雨水。他睁眼,头顶是发黑的茅草,几处破洞正往下漏着水,一滴滴不紧不慢地砸在他额头上,像谁在拿针戳他。
他十八岁,瘦得能被风吹倒,脸色白得像没蒸熟的馒头。盖着的被子又薄又黄,边缘磨出了毛边,隐约还能看出当年绣过的花边——那是他娘年轻时亲手缝的。他躺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床脚垫了块砖,不然整张床会往左边歪。
他是村里最穷那档的,父亲早死,母亲林氏病着,家里靠她种点青菜卖钱过活。如今他躺在这儿,腿疼得像是被人拿锤子敲过一遍,连动一下脚趾都费劲。
可这疼,反而让他清醒。
上辈子,他就死在这种疼里。
记忆猛地冲上来,像一桶冷水从头浇下。
他看见自己跪在苏家门前,雨下得比今天还大。苏婉站在廊下,一身红衣,手里撕了婚书,纸片随风飞,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她说:“林寒,你配不上我。”
他想说话,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看着她转身进屋,门“砰”地关上。
接着是他娘。寒冬腊月,她咳得肺都要吐出来,躺在床上,手抖得连药碗都端不住。他翻遍全村借银子,没人肯给。最后她闭眼那天,天上飘着雪,屋里冷得像冰窖。
他抱着她哭,哭到嗓子哑,可人已经凉了。
再后来,刘地痞带人把他拖到乱葬岗,说他欠赌债。他拼命挣扎,换来的是一根棍子狠狠砸在腿上。骨头断的声音,清清楚楚。他们走后,野狗围了上来,他爬不动,只能拿手去抓土,指甲翻了,血混着泥,糊了一手。
然后,黑暗。
他以为自己死了。
可现在,他醒了,醒在这个漏雨的破屋里,腿是疼,但还没断。他低头看手,掌心有干掉的血迹,暗红色,结了痂。那是昨夜照顾母亲时,她咳得厉害,他扶她坐起,指甲不小心抠破了手心。
不是乱葬岗的血。
是现在的血。
他还活着。
而且,回到了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再吸一口,再呼。三次。心跳慢慢稳下来。不是梦,不是幻觉。屋顶的茅草、墙角的瓦罐、床边那双补了三次底的旧布鞋,全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他没疯。
他重生了。
上辈子那些事,还没发生。苏婉还没来退婚,他娘还没死,他的腿也还没被人打断。
还有机会。
他闭上眼,把那些画面重新过了一遍——苏婉的背影,母亲的咳嗽,乱葬岗的野狗。每一段都像刀子割肉,但他没躲。疼才真实,疼才提醒他,不能再当那个任人踩的林寒。
他咬了一下嘴唇,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不是血,是太用力,牙龈破了。
睁开眼时,他已经坐了起来。
动作很慢,腿还在疼,但他撑着床沿,一点一点挪到床边。双脚落地,冷气从脚底往上窜,地上湿的,昨晚接的雨水洒了一片。
他没管。
目光扫过屋子。墙皮剥落,灶台冷着,药罐搁在案上,半碗黑乎乎的汤药还冒着点热气。角落里,他娘蜷在另一张床上,盖着同样破旧的被子,呼吸微弱,时不时轻咳两声。
就是这个声音,上辈子最后一次听见,是在雪夜里。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小了,天边泛出点灰白。
然后,他开口,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整个世界宣布:
“这一世,我必逆天改命。”
话出口的瞬间,他感觉胸口那团压了十几年的闷气,终于松了一丝。
穷?不怕。
病?能治。
被人踩?那就踩回来。
他不信命,上辈子信了,结果全家死绝。这辈子,他要自己写命。
他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瘦,但还有肉。苍白,但还有血色。眼睛浑浊过,现在却亮得吓人。
他忽然笑了。
笑得有点怪,嘴角扯了扯,像是哭完后的放松。
“苏婉啊苏婉,你说我配不上你?”
“那你等着。”
“等我让你跪着求我都不要你。”
说完,他自己愣了一下。
这话听着挺狠,可仔细一想,他现在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哪来的底气说这种话?
但转念一想,他又乐了。
“嘿,反正重来一次,脸皮厚点怎么了?”
他扶着床沿站起来,试了试腿,疼,但能走。一步,两步,走到灶台前,拎起药罐,轻轻吹了吹,尝了一口。
苦得他直皱眉。
“这药比猪潲还难喝,难怪我娘老咳。”
“下次换个方子,加点甘草,至少别让她喝完还想吐。”
他嘀咕着,把药倒回罐里,放回灶上温着。
回头看向母亲,她仍在睡,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
他走回去,在床边坐下,手搭在膝盖上,指节还泛白,但不再发抖。
外面雨停了。
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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