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理与痕
祠堂孩童失踪案的报告,最终以“疑似恶作剧或精神异常人员所为”暂时结案,并加强了周边巡逻。“戴帽子的叔叔”如同鬼影,没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线索,除了那根被无数人摸过、毫无指纹价值的旧门闩。
陆涛没有在报告里提及陈伯的名字,只含糊地写了一句“根据群众提供的线索”。他知道,这种写法经不起推敲,但至少能暂时堵住内部的疑问。真正的风暴,在他心里。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对着白板。左边,是“收藏家”的三起抛尸案,地点、时间、受害者信息,冰冷而残酷。右边,是刚刚了结的祠堂孩童案,过程诡异,结果却算幸运。中间,是一个他用红笔重重写下的、打了问号的词——“痕迹”。
物理痕迹:指纹、脚印、纤维、DNA……他赖以生存的基石。
陈伯的“痕迹”:路的走向,水的流向,风的聚散,气的清浊……玄之又玄,却两次精准地指向了答案。
这两者,真的水火不容吗?
他回想起陈伯的话——“东西丢了,人不见了,总会在这‘理’上留下痕迹。”
或许,陈伯感知的,并非超自然的力量,而是一种极端敏锐的、对环境和“异常”的洞察力?凶手选择抛尸地点,会受制于道路、隐蔽性、熟悉程度,这些是客观的“理”。孩童被藏匿,要考虑距离、隐蔽性、不易被搜寻者注意,这也是“理”。陈伯不过是将自己数十年对这片土地的每一寸肌理、每一种变化的深刻理解,通过那沙盘,进行了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信息整合与推演?
这个想法让陆涛心跳加速。如果真是这样,那陈伯就不是什么神棍,而是一个行走的、活态的、极度精密的区域环境与行为分析数据库!他的沙盘,就是他的处理器!
这个解释,勉强能将“玄学”拉回到他能够理解和试图接受的“科学”边缘。
他需要验证。
这一次,他没有开车,而是步行,穿过渐渐热闹起来的老街,在清晨微熹的光中,再次站在了那扇低矮的木门前。门依旧虚掩着,里面很安静。
他敲了敲门。
“进。”陈伯的声音传来,似乎早知道他会来。
陆涛推门进去。陈伯正坐在小凳上,就着一碟咸菜喝着一碗看不出内容的稀粥。沙盘放在一旁,上面的痕迹似乎被抹平了,又似乎保留着一些模糊的基底。
“陈伯,”陆涛开门见山,态度比前两次多了几分诚恳的请教意味,“关于祠堂那个孩子……您当时,是怎么‘看’出他在祠堂阁楼,而且门被闩上的?”
陈伯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用一块旧布擦了擦手,才抬眼看他。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祠堂,在村西头,地势最高,老辈人选那里,是觉得那里能聚拢一村的‘气’,安稳。”
陆涛点头,这点他认同,传统村落布局有其道理。
“孩子是在村东头丢的。”陈伯拿起一根长木签,在沙盘上空虚划着,“东边气活,但散了,乱。往西找,气是聚的。祠堂,是聚气最稳的地方。”
他用木签在沙盘西侧某处点了点:“阁楼,高高在上,不通人气,是‘滞’处。东西藏在‘滞’处,不易动。门闩……”他手腕轻轻一翻,做了一个横向拨动的动作,“……是从外面断开了内外气的流通。沙盘里,那一片的‘痕’,是‘断’开的。”
一番话,听得陆涛云里雾里,但核心意思他抓住了:地势、气流、内外隔绝。这些概念,如果用现代刑侦的环境心理学、地理画像(Geographic Profiling)来套用,似乎也能找到一些模糊的对应——凶手(或藏匿者)会选择自己熟悉、有掌控感、具备特定功能(如隐蔽、隔离)的地点。
“所以,您并不是‘算’出来的,而是基于对西河村地形、建筑特点的了解,推断出祠堂阁楼是一个符合‘藏匿’条件的地方?而门闩,是加强这种‘隔离’状态的必然手段?”陆涛试图用自己的语言去翻译。
陈伯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判断他是否真的在听,然后微微颔首:“你这么理解,也行。”
这含糊的认可,却让陆涛心中一定。他宁愿相信这是一种极致的经验主义。
“那……‘收藏家’呢?”陆涛趁热打铁,将话题引回最棘手的系列案件上,“您上次说,他的‘气’乱,狠戾污浊。这……能看出他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或者,他下一步可能在哪里出现?”
陈伯沉默下来,目光重新落回沙盘,手指无意识地在边缘摩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摇头。
“看不清。”他声音低沉,“那股气太浊,像是搅浑的泥水,把本身的‘理’都盖住了。他现在动的次数还少,‘痕’太浅。等他再动……”陈伯抬起眼,目光里有一种陆涛看不懂的凝重,“……等他的‘痕’再深些,或许能看清一点。但那时候,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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