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两人坐在汽车站旁的小面馆里,就着开水啃着从家里带的干粮。
“铁柱哥,市里……还要去吗?”林穗声音有些沙哑。
“去。”铁柱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看了看林穗磨破的鞋,从怀里掏出小心保管的、合作社那点微薄集体收入中的几张零票,推给林穗:“吃完去买双结实点的鞋。明天路更长。”
“不用,铁柱哥,我……”
“听我的。”铁柱打断她,目光看着碗里清可见底的面汤,“咱们出来,代表的是整个合作社。不能还没见到真佛,自己先垮了。今天碰壁,正常。他们不信咱们,是因为咱们还没拿出让他们不得不信的东西。”
“什么东西?”
“最好的货,和最死磕的劲头。”铁柱抬起头,眼里是熟悉的执拗,“县里不行,就去市里。市里不行,只要咱的东西够好,总有人识货。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收购站能打‘招呼’卡咱们一时,还能卡住全市全省所有的门路?”
第二天,他们登上了去市里的早班车。市里的规模和气派,让林穗有些目眩,但铁柱目标明确,按照事先打听到的地址,直奔市里最大的副食品公司和一家颇有口碑的中药饮片厂。
过程同样艰难。副食品公司的采购经理很忙,只给了他们五分钟。铁柱言简意赅,直接打开带来的样品:颗粒饱满、色泽油亮的榛子;品相完整、香气纯正的野生蘑菇;还有一小包精心挑选的“胭脂米”老种子。
“领导,这是我们靠山屯合作社自己采收、筛选的。榛子绝对当年新货,没有一颗瘪子;蘑菇是阴干,香味正。您尝尝。这个米,是我们正在抢救的老种子,产量不高,但味道不一样。我们合作社,就是为了保住这些好东西,才咬牙成立的。现在遇到点困难,就想给这些山货找个靠谱的出路。”
经理本来有些不耐烦,但看到样品的成色,尤其是那泛着特殊光泽的“胭脂米”,倒是来了点兴趣,捡起几颗榛子放进嘴里,又闻了闻蘑菇。
“东西……确实不错。比我们一些供货商的还好。”经理点点头,但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们产量能保证吗?运输怎么办?有没有检疫证明、产地证明这些手续?”
这些都是合作社的软肋。铁柱如实相告:“目前产量还不大,但品质我们能保证。运输我们可以想办法集送到县城或市里指定地点。手续……我们正在抓紧办,一定合规。”
经理沉吟了一下:“光有东西好,不够啊。现在都讲规范化、稳定供应。这样吧,样品留下,你们留个联系方式。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比如需要点特色精品作为补充,我会考虑。”
这依然是个不确定的答复,但至少,门没有完全关上。
中药饮片厂那边,接待他们的是一位老师傅,对药材颇懂行。看到合作社带来的野生五味子、刺五加切片,老师傅仔细看了成色,闻了气味,又尝了一点,微微点头:“地道,是山里自然长的味道,比一些人工种植的强。”
但当铁柱提到希望能建立供应关系时,老师傅也面露难色:“厂里有固定的收购渠道和标准,你们这个……量小,又零散,很难进流程啊。除非……”
“除非什么?”林穗急忙问。
“除非你们能证明,你们的东西有特别之处,或者,能形成稳定的、有一定规模的供应。或者……”老师傅压低声音,“如果能得到农科部门或者药材公司的推荐、认证,那就好办多了。”
这又指向了另一个方向——资质和认证。
奔波一天,带回的依然是希望与失望交织的模糊信号。没有立即的订单,但也没有被彻底拒绝。几家单位的采购人员,都对合作社产品的质量表示了认可,这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大的资本。
回程的车上,林穗疲惫地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低声说:“铁柱哥,咱们是不是……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好东西,也得有人认,有路才能出去。”
铁柱望着窗外逐渐熟悉的丘陵轮廓,缓缓道:“是不简单。但今天,咱们至少知道了两件事:第一,咱们的东西,是好东西,有人识货。第二,咱们缺的不是好东西,是把好东西变成‘商品’的那套‘路数’——手续、渠道、规模、认证。”
他转过头,看着林穗:“以前咱们只知道低头种地,现在,得学着抬头看路了。这条路,别人不给咱们铺,咱们就自己一寸一寸地趟。收购站能打招呼卡咱们的销售,但他能卡住咱们东西的质量吗?能卡住咱们一遍遍去找新门路的腿吗?”
“那接下来怎么办?”
“回去,接着打土坯,接着伺候种子。同时,两条腿走路。山货这边,县里市里留了样子的地方,隔段时间就去问问,混个脸熟,也看看有没有新机会。另外……”铁柱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那个老师傅提的认证和推荐,是个方向。农科站……或许可以试试。咱们保护老种子,总归是件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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