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时,墙上的古董挂钟已经指向了十点。黄铜钟摆晃出沉闷的声响,像敲在人心尖上,一下,又一下。
宾客们像一群吃饱喝足的鸟雀,陆续飞离了墨园。山路上,豪车的尾灯连成一条流动的红线,蜿蜒着钻进浓黑的夜色里,最后缩成一个个模糊的光点,彻底消失不见。
林思彤站在主厅门口,晚风卷着竹林的湿气一吹,脚踝处传来一阵细密的酸痛——那是七厘米高跟鞋留下的“战利品”,磨出的小水泡隐隐发烫。她正准备跟着徐女士钻进车里,沈墨寒那个面瘫秘书又像幽灵似的飘了过来,步子轻得没一点声响。
“林女士,沈先生请您留步。想单独请您喝杯茶。”
徐女士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穿了这是场重头戏。她拍了拍林思彤的手背,掌心的温度带着几分暖意,眼神里满是鼓励:“那我先走,咱们改天约,好好聊聊她创项目的事。”
“徐姐慢走。”林思彤目送她的车消失在山路拐角,心里那点紧绷的弦,松了又紧。
送走了最后一位“观众”,墨园瞬间安静下来。古琴声停了,连草丛里的虫鸣都消了声息,只剩下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和远处荷塘里死水一般的、几乎听不见的流水声。
沈墨寒换了一身衣服。
深灰色的中式常服,棉麻质地,带着水洗过的柔软褶皱,让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消散了些许,多了几分山野隐士的闲适。
他引着林思彤穿过幽暗的回廊,廊下的灯笼晕出一圈圈暖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尽头是一间临水的小茶室,藏在竹林深处,像个遗世独立的孤岛。
这地方小得可怜,也就四五平米,挤挤挨挨摆着家具,却不显逼仄。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黑漆漆的荷塘,几盏石灯笼的光跌进水里,碎成一片片晃动的金箔。室内只有一张矮几,两个蒲团,中间架着个红泥小炉,壶里的水正咕嘟咕嘟冒泡,溅起细碎的水花。
“坐。”沈墨寒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声音比晚宴时柔和了几分。
林思彤弯腰脱鞋,赤脚踩在冰凉的榻榻米上,竹编的纹路硌着脚心,那种草木的清香混着茶香钻进鼻腔,沁人心脾。她跪坐在蒲团上,这个姿势让她的脊椎绷得发紧,却又莫名地感到一种“仪式感”——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不能回头的交易。
沈墨寒开始泡茶。
动作行云流水,烫壶、投茶、注水、出汤,手腕转动的弧度精准得像刻在骨子里。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白瓷茶具碰撞的清脆声响,在狭小的茶室里回荡。陈年普洱的醇厚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抚平了她紧绷的神经,连心跳都慢了半拍。
“尝尝。”他把一个小巧的白瓷杯推到她面前,茶汤红得像琥珀。
林思彤端起来,先凑到鼻尖闻香,醇厚的陈香裹着枣甜,再小口啜饮。茶汤像丝绸一样滑进喉咙,暖意顺着食道一路烧到胃里,熨帖得让人想叹气。
“好茶。”她由衷赞叹。
“茶好不好,得看跟谁喝。”沈墨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指尖摩挲着杯壁,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探究,“林总,今晚辛苦你了。”
“沈先生客气了,该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站在那个圈子里说几句实话。”林思彤放下茶杯,语气不卑不亢。
沈墨寒也放下茶杯,瓷器碰在矮几上,发出一声脆响,惊碎了满室的茶香。
茶室里的灯光很柔,暖黄的光晕裹着两人,可他的眼神太锐利,像两把淬了冰的手术刀,想把她从里到外剖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
“我调查过你。”他忽然开口,直奔主题,没有半点铺垫,“从净身出户到半年营收五百万,从流落街头到坐在这里喝普洱——这种速度,要么是疯子,要么是有鬼。”
林思彤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微微发凉,杯壁的温度瞬间变得滚烫。她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却没露半点破绽。
“我只是比大多数人更清楚一件事。”她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没有闪躲,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绝境中除了拼命,别无选择。当一个人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的时候,爆发出来的潜力,连她自己都会害怕。”
“包括帮唐薇薇夺回唐氏?那可是教科书级别的商战,步步踩在刀尖上。”沈墨寒追问,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味。
“那是团队协作的结果。”林思彤语气平淡,把功劳分给所有人,“我的律师够狠,周子辰的技术够硬,还有唐薇薇自己没疯——缺一不可。”
沈墨寒沉默了,又喝了一口茶,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消化她这番滴水不漏的回答。茶室里只剩下水壶沸腾的嘶嘶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你知道我为什么关注女性商业生态吗?”他忽然换了话题,目光飘向窗外的荷塘,语气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听说……跟令堂有关?”林思彤斟酌着开口,想起周子辰查到的那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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