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杨瑜兮掏钱雇了店小二,带那小乞丐去洗澡。
不是她多事,实在是这孩子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她真怕让他一个人洗,一不小心滑进盆里出了事。
前前后后换了两次水,才算把人洗干净。
趁这功夫,杨瑜兮又赶紧去街上给他买了两身干净的成衣,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前回了客栈。
她把一碗热腾腾的米粥推到他面前:“你饿得太久了,肠胃受不住,最好先喝两顿粥缓一缓。”
小乞丐一直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油灯的光下映出一小片阴影。
这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黄,却让他比白天看得更清楚。
洗干净的小乞丐出乎杨瑜兮意料的好看,剑眉斜飞入鬓,眼睛形状是极为吸引人的桃花眼。
看着人时,眼睛清澈的能映出人影,看起来柔软无害。
他捧着粥碗,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杨瑜兮心里叹了口气:【哎,又是一个苦命的孩子。这狗世道!】
小乞丐拿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缓缓抬眼看向她。
刚才……是她在说话吗?可她的嘴明明没动。
“别发呆了,快吃,粥凉了伤胃。”杨瑜兮出声提醒。
她自然是要了两间房。
虽说是个半大孩子,可毕竟男女有别,她心里还是有点计较的。
夜色渐深,杨瑜兮嘱咐他几句,就去了隔壁房间休息。
齐佳扎鲁——也就是那小乞丐,躺在客栈的床上,闭了眼又睁开。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梦一样不真实。
自从阿玛额娘惨死,再没人管过他死活。
齐佳氏本是满洲八大姓之一,从前是何等风光。
他家里不像别的贵族人家有那么多腌臜事,父母感情好,也只有他一个儿子。
几年前,清廷开始选派贵族子弟去外国学新知识,阿玛额娘为了他,毫不犹豫放下一切,陪他一起远渡重洋,去了德国。
现在回想,那几年竟是他一生中最安稳快乐的时光。
可好景不长,没几年,清廷就把他们这些在外的人全都召了回去。
其实不管在哪儿,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可谁想到,他们的马车刚进东北,就传来消息——大清亡了。
阿玛知道世道马上就要乱,匆忙收拾行李,带着他和额娘准备逃难。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些揭竿而起的军阀,带着愤怒的百姓,开始到处抢掠从前的贵族。
就算他们家在这里住了多年,从不欺负平民,这时候也没人分辨。
只要是满清贵族,通通遭了殃。
大门被人撞开,仆人早就跑光了。
那些人抢光了财物还不罢休,还要抓人。
阿玛额娘为了护住他……双双倒在了他面前。
“额娘的扎鲁……好好、活下去……别报仇……活、活下去……”
记忆一幕幕砸过来,齐佳扎鲁侧过身,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来,无声地落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第二天一早,杨瑜兮睁开眼,看着客栈里熟悉的布置,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仍和小孩儿在路上。
愣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哦,她已经穿了。
“咚咚。”她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齐佳扎鲁打开门,就见昨天救了他的那个人端着早饭站在外面,碗里还冒着热气。
杨瑜兮没等他让,直接走进屋,把餐盘放在桌子中间。
“过来吃饭。”
齐佳扎鲁默默走过去坐下。
杨瑜兮递给他一个白面馒头,自己也拿了一个,咬了一口,随口问:“有名字吗?”
“嗯,齐……家。”
“齐家?是《大学》里‘修身齐家’的那个齐家?”
齐佳扎鲁睫毛轻轻一颤,脸上那副杨瑜兮给他准备的墨镜,恰好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他低声答:“是。”
【能给孩子起这个名,说明家里一定有读书人。怎么就到了这一步?难道是家道中落?】
杨瑜兮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嘀咕。
齐佳扎鲁这次听得真切,那声音不是从耳边传来,倒像是直接响在他脑子里。
他不由得一愣,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难不成……这是她的心声?
“多大了?”杨瑜兮随口问道。
“十四。”少年低声回答。
吃过早饭,杨瑜兮随手把碗筷往旁边一推,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啪”地一声放在桌上。
“这些你拿着,藏好了,别叫人顺了去。”说完起身就往门口走。
走到门边,她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冲他一笑:
“对了小瞎子,我叫杨瑜兮。”她右眼俏皮地一眨,笑得有点痞气,“后会有期。”
也没等他反应,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合,人已经走了出去。
齐佳扎鲁一个人坐在那儿,盯着桌上那个钱袋,半晌没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伸手拿起,仔细揣进怀里,贴胸收好。
杨瑜兮在街上转悠了一圈,找人打听了一下,这才搞清楚现在居然是1916年,大清已经亡了有四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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