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住手”如同带着奇异的魔力,并非响在耳畔,而是直接回荡在每一个参战者的意识深处。没有愤怒,没有威慑,只有一种仿佛源自万物本初的、不容置疑的平静。战场上,龙人咆哮的能量束轨迹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偏转,人类舰船充能的炮口光芒也诡异地黯淡了一瞬。就连轨道上那一直沉默旁观的“执行者”,其纯白的光影也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所有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世界树根部,那波动传来的方向。
林远的身影缓缓从医疗区域走出。他的步伐依旧有些虚浮,脸色也带着重伤初愈的苍白,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的挣扎、痛苦、力量冲突带来的不稳定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承载了万千星辉的宁静。他手背上的印记不再闪烁刺目,而是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古老金属,幽蓝、暗金与其他杂色完美交融,内敛而深邃地缓缓流转。
他抬头,目光平静地穿透层层空间,与轨道上“开拓号”舰桥内的霍克将军遥遥对视。
“霍克将军,”林远的声音通过某种无形的连接,清晰地传遍战场,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内战,是‘秩序边界’下最愚蠢的消耗。‘清理者’的威胁尚未远离, ‘掘墓人’潜伏在阴影之中,‘收割者’的阴影更是悬于所有文明头顶。我们在这里自相残杀,与引颈就戮何异?”
他的话语没有慷慨激昂,只是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分量。
霍克将军的脸色极其难看。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仿佛脱胎换骨的林远,尤其是他手背上那枚气息完全内敛的印记。他能感觉到,林远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奇异的平衡波动,对能量场有着极强的稳定和安抚作用,这让他之前的“不稳定威胁论”显得有些苍白。更重要的是,林远提到了“清理者”,这证实了大长老之前隐晦的警告,也让霍克强行推动军事行动的理由,在更高的威胁面前,显得格局狭小。
“林远博士,”霍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你的状态……”
“我的力量找到了暂时的平衡,将军。”林远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但这平衡,是为了应对我们共同的敌人,而不是成为内部倾轧的借口。撤回你的舰队,解除敌对状态。关于贝塔星的未来,关于如何应对迫在眉睫的危机,我们需要的是真正的、平等的对话与合作,而不是武力胁迫下的‘整合’。”
他的话语,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冷水,瞬间打破了僵局。
龙人战士们发出了低沉的、带着认同的咆哮,翠绿的穹顶光芒也稳定下来。人类舰队中,不少官兵也露出了犹豫和思索的神色。
霍克将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是一名优秀的军人,更是一名冷酷的政治家。他深知,此刻再强行进攻,不仅师出无名,更可能引发部下甚至联邦内部和平派系的强烈反弹。林远展现出的新状态和提及的更高层级威胁,让他失去了立刻撕破脸的最佳时机。
“……很好。”霍克终于开口,声音冰冷,“看来林远博士因祸得福,找到了控制力量的方法。这确实是我们对抗外部威胁的重要资产。”
他话锋一转,盯着林远:“但是,合作需要诚意,也需要保障。我可以命令舰队后撤,解除当前敌对。但龙人必须承诺,在涉及可能引来‘清理者’或类似高等威胁的敏感区域(如‘寂灭星穹’)的活动,需与联邦进行充分报备和协商。同时,关于你,林远博士,你需要定期向联邦指定的专家组提交身体状况和力量稳定性的报告。这是底线。”
这是一种妥协,也是一种新的束缚。他将监管的焦点,从直接的军事占领,转向了对林远个人和龙人核心秘密的“合作监管”上。
大长老看向林远,目光中带着询问。
林远微微颔首。他知道,这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彻底拒绝霍克是不可能的,只会立刻引发战争。暂时的妥协,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可以。”林远代表龙人方面回应,“但相应的,联邦也需要共享关于‘掘墓人’、‘冥府’基地以及赵猛的一切情报。并且,在贝塔星域的防御事务上,龙人拥有平等的决策权。”
一场迫在眉睫的战争,就在林远这突如其来的介入和展现出的新力量下,以一种微妙而脆弱的临时协议,暂时平息了。
“开拓号”及其舰队开始缓缓后撤,龙人也解除了“穹顶之根”的最高警戒状态。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并未完全消散,信任的裂痕已然深种。
当外部压力暂时解除,林远强撑着的平静瞬间瓦解。他身体晃了晃,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手背上那看似稳定的印记也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再次崩解般的悸动。
维持那种奇异的平衡,尤其是强行介入并平息一场即将爆发的星际冲突,对他的消耗是巨大的。这平衡远非完美,更像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再次坠入混乱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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