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在寒冷的街头踯躅良久,直到霓虹渐熄,才拖着灌铅的双腿回到那个名义上的家。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他多么希望屋内是一片黑暗,林薇早已睡下。然而,客厅的灯还亮着,像一个无声的审判台。
林薇坐在沙发上,没有看电视,也没有看手机,只是静静地望着玄关方向。她换上了家居服,头发松松挽起,脸上带着一种等待太久后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的房间里却格外清晰。
王成低低地了一声,弯腰换鞋,试图避开她的目光。他身上淡淡的烟酒气味和夜风的寒气一起带进屋内,与家中温暖却沉闷的空气格格不入。
吃饭了吗?锅里还热着粥。林薇站起身,走向厨房。
吃过了。王成连忙说,声音有些干涩。他不想吃,也吃不下。那顿昂贵而屈辱的晚餐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胃里。
林薇的脚步顿住,转过身,目光落在他依旧整齐、却难掩疲惫的西装上。谈得怎么样?她问,语气依旧平静,但那双紧紧攥住衣角的手泄露了她的紧张。
王成沉默了。他该如何回答?告诉她,所谓的工作机会只是一个薪水减半、尊严扫地的岗位?还是告诉她,对方地提供了一个无薪的志愿者机会?或者,描述那盘被施舍般推到他面前的龙虾,以及那些充满怜悯和优越感的眼神?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几个字:还在谈,要等消息。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薇看着他,眼神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失望。她没有追问,也没有爆发,只是慢慢地坐回沙发,拿起茶几上的一张纸。
今天,法院的正式通知到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将那张纸轻轻推到他面前,下个月十五号,开庭。
王成的目光落在那些冰冷的法律条文和红色印章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碾碎。
另外,林薇继续说着,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播报员,妈今天又打电话了。她说钱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打过来。但是......她停顿了一下,抬眼看着王成,她希望我们周末过去一趟,当面聊聊。
聊聊?王成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尖锐,聊什么?聊她女婿多么无能,连家都养不起,需要靠她的接济才能活下去?
连日来积压的屈辱、愤怒和无力感,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岳母的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紧绷的神经。
王成!林薇也提高了声音,脸上终于有了情绪波动,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妈只是想帮忙!
帮忙?那是施舍!王成低吼道,脸颊因激动而涨红,我王成还没落魄到要靠着岳母的救济过日子!我宁愿去卖血!
卖血?你以为卖血能换来八百块的补习费?能还得上下个月的房贷?林薇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失望化为怒火,王成,你能不能现实一点?自尊心能当饭吃吗?能保住这个家吗?
家?这个家早就名存实亡了!话一出口,王成就后悔了,但在情绪失控的旋涡里,他无法收回。
林薇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中了,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名存实亡?她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颤抖,所以,在你心里,这个家早就完了,是吗?我和小哲,对你来说,已经是负担了,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成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薇薇,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受不了这种日子!受不了你看我的眼神!受不了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废物!
那你想我怎么样?林薇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但她倔强地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泪水无声滑落,每天笑着对你说没关系,慢慢来?看着法院的通知装作看不见?看着小哲因为交不上补习费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也装作无所谓?王成,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观众!我不能永远陪着你演一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戏!
她的哭声压抑而破碎,像玻璃碴子一样碾过王成的心脏。他想上前抱住她,想擦掉她的眼泪,想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可他伸不出手,也给不出任何承诺。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好起来究竟在哪里。
我知道你压力大,我知道你难受。林薇用手背狠狠擦掉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可是王成,生活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承受。我也在扛!我每天看着你消沉,看着你逃避,看着你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拒绝所有可能的帮助,你知道我有多累吗?我甚至不敢在你面前表现出一点焦虑,我怕给你压力,我怕你彻底崩溃!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可是现在,我真的撑不住了。我不想等到法院的人来查封房子,不想让小哲看到我们被赶出去的那一天。王成,算我求你,接受我妈的帮助,好吗?就当是为了小哲,为了这个家还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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