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 年九月末,延安的枣树叶已经黄了大半,塬上的风刮得干冷,卷起的尘土在阳光下旋成小团。余念新回延安时,驴车刚过窑洞口,就见驿站的通讯员在等他 —— 他因《春耕与抗战》被选为 “群众报道范例”,要回延安参加评稿会,全边区推广经验。
当时他正蹲在油印机边修墨辊,手上沾满油墨,听完通讯员的话,只 “哦” 了一声,继续拧着墨辊的螺丝:“等我把这修好,明天一早就走。”
延安比两年前热闹不少,大街上拉货的马车多了,穿灰布干部服的人也多了,墙上新贴的标语 “实事求是”“为人民服务” 格外醒目。余念新路过延河边,见几个女学生蹲在石头上洗衣,唱着《团结就是力量》,调子响亮。他脚步慢了几秒,看着河水泛着的涟漪,转身往枣园方向走 —— 评稿会设在陕北公学的旧礼堂。
礼堂门口挂着 “边区新闻工作者座谈” 的布条,台阶边围着几个各地报社的人。有人认出他,笑着喊:“子长分区报的余同志来了!”
“刚到,你们来得更早。” 余念新点头回应,目光扫过墙上贴的报纸剪版,子长分区的《塬地新声》剪版就贴在中间,旁边是延安、绥德的报纸。
礼堂里挤满了人,主席台上摆着搪瓷茶缸、铅笔和几摞稿纸。主持会议的是宣传部李主任,三十多岁,戴副圆框眼镜,说话语速平缓:“同志们,这次开会是交流经验。咱们边区的报刊不少,但有些脱离群众,写的全是口号,老百姓不爱看。中央要求,新闻得说真话,写真人真事,别搞虚的。”
李主任翻开文件,念起几篇被表扬的稿子,念到《春耕与抗战》时,抬头看向余念新:“这篇子长分区的报道,好就好在‘实’—— 群众修梯田、修路,记者就跟着一起干,边干边记,这才是群众路线。”
掌声响起来,余念新站起身鞠了一躬。
“余同志,你说说,当时怎么想到这么写的?” 李主任问。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跟着老乡和战士一起干活,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就记什么。” 余念新答。
“稿子修改得多吗?”
“没改几处,最后那段‘修路修到天亮’的小调,是夜里战士们自己唱的,我直接记了下来。”
“就因为这句,稿子才更活。” 李主任笑着点头,“真实比任何华丽的词句都打动人,延安的记者要多学这点。”
中午的聚餐在机关食堂,菜是红薯粉条炖豆腐,油不多,味道清淡。余念新端着碗刚坐下,对面就走来个穿灰布上衣的女同志,头发挽成髻,看着面熟。
“我是新华社的凌莎,你还记得吗?” 女同志先开口。
“在保育院见过,您以前在那儿工作过。” 余念新愣了下,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她。
“早不在保育院了,现在专职做新华社的采访。” 凌莎坐下,夹了一筷子粉条,“你那篇《春耕与抗战》,我们社里都传着看,编辑说‘有底气,没虚话’。”
“底气就是跟着群众跑,写的都是他们的真事。” 余念新说。
下午的会议有中央领导到场,是周同志。大家起身鼓掌时,周同志笑着摆手:“都坐,今天不说大道理,就聊新闻的事 —— 新闻就得说真话,咱们现在有两种声音,一种是机关里的口号,一种是群众的实话,实话多一分,群众就多信我们一分。”
周同志的目光扫过全场:“像子长分区那篇报道,写老百姓的苦,也写他们的盼头,苦不怕,有盼头就有劲儿。宣传不是唱高调,是要让老百姓听得懂、愿意看。你们写的东西,边区不识字的老乡能听懂别人念吗?得多想想这个。”
余念新在笔记本上写下 “写给看不懂字的人看”,笔尖划过纸页,留下清晰的字迹。
傍晚散会时,天色已经暗了,风里带着土腥味。延河边有人点起篝火,几个战士围着篝火唱歌,歌声飘得很远。余念新站在桥头,看着火光映在河面上,忽明忽暗。
“余同志,等一下。” 凌莎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提着盏马灯,“你晚上住哪?”
“宣传部安排的窑洞,就在前面那片。”
“我也住那儿,一起走吧,路上好有个伴。”
土路泥滑,凌莎提着马灯走在前面,灯光照亮脚下的坑洼。
“你在子长那边,工作辛苦吗?” 凌莎问。
“还好,就是雨多的时候,油印机怕潮,得抢着印报,前线等着看。” 余念新答。
“你们的稿源够吗?”
“大多是通讯员跑出来的,有老乡的生产情况,也有战士的日常,都是真事。”
走到窑洞门口,凌莎把马灯挂在墙上:“这次会议结束后,你还回子长吗?”
“回,油印机还得有人管,还有几篇老乡的生产稿没审。”
“那以后有机会,我去子长采访,到时候可得麻烦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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