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的深蓝包裹着一切,阳光早已被层层叠叠的海水过滤得稀薄、微弱,最终化作这片寂静王国里摇曳不定的幽光。卡莱因和伊芙琳,像两颗被洋流裹挟的微尘,在巨大的水压下艰难前行。他们依靠着体内残存的水系亲和力,以及最后几口辛辣提神的烈酒,勉强维持着向东方前进的方向感。冰冷的咸水刺痛着皮肤,每一次划动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肺部的灼烧感如同潜伏的火焰。狼狈,是他们此刻最贴切的写照。
“为什么…为什么不选择坐船?”伊芙琳的声音传来,带着压抑的喘息和浓浓的不解,在卡莱因的意识中响起,如同沉闷的鼓点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哪怕是最小的舢板,也比这样…在深海里挣扎强上百倍!”
卡莱因奋力蹬水,避开一股强劲的上升寒流,他的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深不见底的幽暗,仿佛能穿透海水的帷幕,看到那些潜藏在视线之外的危机。“怒海狂鲨,”他的意念沉重地传递回去,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海水的铅块,“如同猛兽一般的海盗组织。这片海域是他们的猎场,他们的牙齿比最凶猛的虎鲨还要锋利,他们的贪婪比深海漩涡还要致命。他们的眼线遍布每一个浪头,任何浮在海面上的东西,都逃不过他们的‘嗅鲨’。如果可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避开这群海上的豺狼,这深海潜行的狼狈,也值得承受。”
海天交界处,遥远的彼方,晨雾如同一层灰白色的薄纱,尚未被升起的朝阳完全驱散。海面失去了深海的幽蓝,呈现出一种压抑的、铺展向四面八方的灰绸质感。几只洁白的信天翁舒展着修长的羽翼,在浪峰谷底灵巧地滑翔,清脆悠扬的鸣叫划破了清晨海面的宁静,带来一丝虚假的祥和。
然而,这短暂的安宁如同脆弱的琉璃。
“呜——嗡……”
一种低沉到几乎要融入骨骼、压抑得令人心脏骤停的振动,毫无征兆地碾碎了鸟鸣的余韵。它并非来自深海,而是从天际垂落,如同亿万只无形的巨翅在同时拍打厚重的空气,又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哀鸣。这声音带着一种亵渎生命的纯粹恶意,瞬间攫住了海面上的一切生灵。
灰白的雾霭深处,那并非错觉的阴影开始凝聚、蠕动、膨胀。起初只是模糊的一团,紧接着便以骇人的速度蔓延开来,遮蔽了本就稀薄的晨光。那不是积雨云,而是一群——一片无边无际、由纯粹的、凝固的夜色所构成的鸦群!它们密密麻麻,翅膀叠着翅膀,身体挨着身体,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翻涌沸腾的黑色潮汐,将天空彻底染成令人绝望的墨色。阳光被彻底吞噬,海面瞬间沉入黄昏般的晦暗。
在这片死亡的鸦潮漩涡中心,一道人影缓缓步出。他并非飞行,而是脚踏虚空,每一步落下,脚下的空气都仿佛凝结成无形的阶梯。他肩背上的披风并非织物,而是由无数蠕动、翕张、相互撕咬的活体鸦羽构成,如同深渊探出的、贪婪的触须。熔金色的竖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倒映着下方灰暗死寂的海面,如同两颗沉入冥河的恒星碎片。额头上向后刺出的黑曜石螺旋双角,缠绕着永不消散、如同活物般盘旋流淌的暗影雾霭。他每一步踏下,下方原本波动的海面便无声地晕开一圈深邃的黑色涟漪,那涟漪所过之处,连海水的生机似乎都被瞬间抽干。
影喙迦楼罗。他本身就是一场行走的灾厄。
与此同时,在距离这片死亡领域数海里之外,四艘狰狞的海盗船正破开灰雾,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那鸦群中心的人影疾驰而来!船帆上,用暗红色的、仿佛尚未干涸的鲜血描绘出的巨大鲨鱼图案张牙舞爪,獠牙毕露,透着一股原始的野蛮与凶残。这是“怒海狂鲨”麾下最臭名昭着、也最悍不畏死的“血鳍”劫掠小队。甲板上,海盗们挥舞着弯刀、长矛和火铳,粗野的咆哮与下流的笑骂穿透雾气,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与嗜血的狂热。他们刚刚洗劫了一支倒霉的小型商船队,烈酒在血管里燃烧,正渴望着更多的鲜血与财宝来浇灌他们的贪婪。即便是神圣诺曼帝国的皇家商队,见到他们的旗帜也会毫不犹豫地调转航向。然而此刻,被贪婪和狂妄蒙蔽了双眼的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全速撞向的,并非什么迷途的肥羊,而是一场比最狂暴的深海飓风还要恐怖亿万倍的终极毁灭。
第一艘,也是最大、冲得最猛的“碎骨号”,如同离弦之箭,船首狰狞的撞角闪烁着寒光,距离踏空而立的影喙迦楼罗已不足百米!甲板上的海盗头目,一个脸上横贯着巨大刀疤的壮汉,甚至能看清对方熔金瞳孔中倒映着自己扭曲而兴奋的脸。他高高举起淬毒的弯刀,喉咙里爆发出冲锋的嘶吼。
影喙迦楼罗,那熔金的竖瞳甚至没有完全转向这艘喧嚣的死亡之舟。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苍白、骨节分明、仿佛由最纯粹的阴影雕琢而成的右手。随着他的动作,额角那缠绕着暗影雾霭的黑曜石螺旋犄角上,数个幽蓝色的符文骤然亮起!光芒并非温暖或明亮,而是如同深渊裂缝中透出的、冰冷刺骨的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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