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里的空气,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廉价的草莓香精味。
金链子大哥的狼狈逃窜,像是一场拙劣的闹剧,没有在苏毅心里留下半点波澜。他甚至觉得,那只鹦鹉比它主人有趣得多。
他靠回躺椅,将那根只剩下一根塑料棍的棒棒糖精准地投进墙角的垃圾桶里,准备享受这失而复得的宁静。
直播间的弹幕还在狂欢。
【主播今天KPI拉满了,上午远程维修南极科考设备,下午近战羞辱本地土豪。】
【我算是看明白了,主播的收费标准跟物品价值无关,跟客户的智商和礼貌程度成反比。】
【刚来的,请问这里是德云社维修分社吗?】
苏毅懒得理会这些,正准备关掉直播,门口的光线又被一个身影挡住了。
这次不是什么气势汹汹的土豪,也不是怯生生的小孩。来人是一位老人,头发已经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身形清瘦,背脊却挺得笔直,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旧毛巾包裹的物件。
苏毅坐起身,脸上的慵懒褪去了一些,换上了一丝真正的尊重。
“王老师?”
来人是他的高中物理老师,王建国。一个固执、严谨,讲起课来能把牛顿定律和相对论说得像武侠小说一样精彩的老头。正是他,在苏毅心里埋下了第一颗对机械和物理世界好奇的种子。
“小毅啊。”王老师看到苏毅,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没打扰你做生意吧?”
“没有,您快请坐。”苏毅赶忙搬了张凳子过来。
“不了不了,我就是……有个老东西,想让你给瞧瞧。”王老师说着,将怀里的物件放在工作台上,一层层揭开毛巾。
那是一台老式的德国造座钟,胡桃木的钟壳温润厚重,玻璃罩下的黄铜钟摆,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沉静的光泽。
“它还能走,”王老师抚摸着钟壳,眼神温柔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就是……不准。每天,不多不少,正好慢一分钟。我找遍了城里的钟表铺,老师傅们都说没法子,说这钟年纪太大了,零件磨损,是自然衰老,劝我别折腾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这是你师母……当年我们结婚时,她送我的。她总说,时间走得慢一点好,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久一点。可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我倒希望它能走得准一点,别让我老是错过新闻联播的开头。”
老人用一种近乎自嘲的语气说着,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化不开的思念。
直播间的弹幕,罕见地安静了下来。那股插科打诨的欢乐气氛,被一种更柔软的东西悄然取代。
苏毅没说话。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打开了座钟的后盖,露出了里面如同艺术品般繁复精密的齿轮结构。
“宗师级机械透视”,开启。
金色的齿轮、蓝钢的游丝、红色的宝石轴承……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变得通透。他“看”到了时间的流动,如同溪水般,在这一套精密的机械中被分切、度量,最终通过指针的跳动,呈现在世人面前。
正如那些老师傅所说,这台座钟保养得极好,几乎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磨损。每一片齿轮的啮合,都堪称完美。
问题,不在于磨损。
苏-毅的视线,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机械结构,最终聚焦在了那枚黄铜钟摆的摆锤上。
这是一个实心的、由黄铜铸造的圆饼。但在摆锤内部,靠近边缘的一个位置,存在着一个直径不足0.5毫米的、微小的气泡。
这个气泡,是八十年前,在德国的铸造车间里,一滴未来得及排出的空气,被滚烫的铜水永远地封印在了里面。
它造成了摆锤质量分布上一个微乎其微的、任何仪器都无法检测出的不均匀。
正是这个从出厂时就存在的、与生俱来的瑕疵,导致钟摆在每一次摆动时,都会产生一个极其微小的、向一侧偏移的角动量差。这个误差在每一次摆动中累积,经过二十四小时、八万六千四百次的循环,最终不多不少,汇聚成了一分钟的延迟。
这不是故障。
这是一个隐藏在时间深处的、与生俱来的胎记。
“王老师,这钟,不是老了。”苏毅收回目光,轻声说。
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号锉刀。但在“宗师级钳工”的加持下,这把锉刀在他手中,比最精密的手术刀还要稳定。
他取下钟摆,用一块软布垫着,固定在台钳上。
然后,他捏着锉刀,在那枚黄铜摆锤的背面,与内部气泡遥相对应的位置,轻轻地、几乎是爱抚般地,划了一下。
“滋——”
一声极其轻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摩擦声。
一缕比发丝还要细的、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黄铜粉末,飘落下来。
他没有用任何测量工具,仅凭那双拥有亚微米级感知力的手,就精准地削去了与那个气泡等质量的黄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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