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房里的轰鸣声,在苏毅那句“你们这绳子,拧‘死’了”之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
赵工程师的脸涨红了,从专业角度,他无法接受这种堪比街头算命的论断。“苏师傅,这不可能!我们的‘正负零捻度对冲’工艺,就是为了最大限度抵消内部应力!每一个数据,都经过了天河超算的百万次迭代优化,是目前最优解!”
“超算懂个屁的钢丝。”苏毅撇了撇嘴,看赵工程师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拿着满分考卷却不会系鞋带的孩子,“它只会算数,它又感觉不到钢丝憋不憋屈。”
“憋……憋屈?”赵工程师的脑回路彻底被这个词搅成了一锅粥。
“对啊。”苏毅走到那巨大的钢缆卷轴前,伸手指了指那些紧密缠绕的钢缆,“你们这玩意儿,就像给人梳头,不把头发先理顺了,上来就死命地编辫子,头发丝跟头发丝打架,那辫子能结实吗?看着是拧一块儿了,其实里面全是别着劲儿的疙瘩,稍微一使劲,它自己就先从最别扭的那个地方崩了。”
梳头?编辫子?
刘振海和周云飞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混杂着荒谬与启发的奇异光芒。这些顶级的工程技术,在苏毅嘴里,被拆解成了最原始、最朴素的生活常识。
赵工程师的大脑还在“超算”和“梳头”之间剧烈宕机,他喃喃自语:“理顺……怎么理顺?我们用的都是最高等级的匀质钢……”
“匀质个鬼。”苏毅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走到一台停工的纺织机前,从上面抽出一根尚未被编织的、光亮的钢丝,“来,拿好了。”
他把钢丝的一头递给赵工程师。自己则捏着另一头。
“现在,你跟我同时,慢慢地,往一个方向拧。”苏“毅”说。
赵工程师下意识地照做,他是一名顶级的材料专家,对这种操作再熟悉不过。两人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钢丝。
当钢丝被拧了大约三四圈后,苏毅停了下来。“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什么?”赵工程师一头雾水。
“它在跟你犟嘴。”苏毅语气平淡。
话音刚落,他松开了手。那根被拧紧的钢丝,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回旋力,“嗡”的一声,像一条活过来的银蛇,在半空中剧烈地反向旋转,抽打在旁边的机架上,发出一连串“啪啪”的脆响。
赵工程师被吓了一跳,手里的那截钢丝差点脱手。
“这就是它自己的‘劲儿’。”苏毅指了指那根还在微微颤抖的钢丝,“你们用机器,强行把成千上万根这样的‘犟驴’拧在一起,用更大的力气压制住它们。可它们心里的那股劲儿,一直都在。等上了航母,飞机砸下来的那一瞬间,外部的巨大冲击力,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把它里面憋着的那股劲儿,全给引爆了。所以它不是被拉断的,是自己把自己给‘震’断的。”
厂房内,落针可闻。
刘振海的目光从那根钢丝移到苏毅脸上,眼神里的审视和怀疑正在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敬畏的光。
周云飞已经掏出了他那个宝贝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却不知道该如何记录这番“震断理论”。是写《论钢丝的脾气与结构稳定性之关联》?还是《材料屈服强度的情绪化表达研究》?
赵工程师呆呆地看着自己被钢丝抽红的手背,他一辈子的知识体系,正在被“犟驴”和“梳头”这些词汇,撞得摇摇欲坠。他声音干涩地问:“那……那该怎么办?苏师傅,请您指教!”
他的称呼,已经从“苏师傅”变成了“您”。
“费那劲。”苏毅不耐烦地摆摆手,好像解决这个困扰了整个海军的难题,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你们这有没有退役的旧发电机?”
“发电机?”刘振海一愣,“有!仓库里有一台封存的柴油发电机组,怎么了?”
“拆了,把里面的励磁线圈给我卸下来。”苏毅吩咐道,语气像是在使唤自己的学徒,“再给我找个水池子,越大越好。哦对,再弄点盐,海盐最好,没有就工业盐。”
二十分钟后,在众人困惑不解的注视下,一个巨大的励磁线圈被吊车吊了出来,架在了一个临时清空出来的消防水池上方。苏毅指挥着工人把成吨的工业盐倒进池子里,然后接上电源。
“苏师傅,这是要……电解水?”赵工程师小心翼翼地问,他实在想不出这套装置跟阻拦索有什么关系。
“腌咸菜。”苏毅随口回了一句,然后对旁边的工人喊道,“把那卷新的钢丝,从线圈中间穿过去,然后浸到池子里,慢点走。”
一整卷崭新的、即将被编织成阻拦索的高强度钢丝,就这样,在一群海军将领和顶尖专家的注视下,开始了一场离奇的“盐水浴”。
钢丝缓缓地穿过通了电的励-磁线圈,在进入盐水池的瞬间,苏毅的双眼微微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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