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轨道在脚下发出玻璃碎裂的声响时,林焰感到狼穴号的车身正在失去平衡。整列列车像一条被抽去脊骨的龙,沿着轨道的弧度滑进一片镜面般的真空 —— 这里没有星辰,没有尘埃,只有无数面悬浮的镜子,每面镜子的边缘都泛着冷白的光,像被冰封的刀锋。
林焰的目光扫过那些镜子,心脏骤然紧缩。每一面镜子里都映出他的脸,却又都不是真正的他:左侧那面镜子里的镜像少了左眼,空洞处渗出黑色的液体,顺着镜面缓缓流淌;右侧的镜像胸口有个不规则的窟窿,能看见背后的真空,窟窿边缘凝结着细碎的冰晶;正前方的镜像嘴角挂着他从未有过的悲悯,那笑容在镜面上扭曲,渐渐变成零号实验体特有的诡异弧度。
继任心脏在胸腔里安静得像一枚死茧,没有跳动,没有蓝光,却在镜面深处投下一行淡红色的倒计时:00:48:00。“镜像赦免窗口。” 韩沧的量子残影浮于车顶,他的银发被镜面反射切割成无数碎片,每片碎片里都映着不同的镜像,“零号实验体在真空尽头设下赦免法庭,他们把你所有被剥离的部分都做成了镜像。” 他的声音完整而冰冷,像金属摩擦玻璃,“法庭规则:48 分钟内,你必须 让每一面镜像得到赦免,否则它们将反向收割你的存在,吞噬你的记忆、情感甚至形体,成为新的零号集群。”
话音未落,所有镜面突然向内合拢,形成一条环形走廊。走廊的地面由拼接的镜面板组成,每走一步都能看见无数个自己在脚下扭曲、重叠。走廊尽头是一座由废弃铁库焊成的审判台,锈迹斑斑的台面上悬着三枚赦免令牌:左侧是灯塔旧都的星徽令牌,表面刻满了星链炮的纹路;中间是深绿褐色的树纹令牌,根须在令牌边缘不断生长又枯萎;右侧是零号实验体的面具令牌,嘴角的裂缝里淌出银色的数据流。
每一枚令牌背后,都站着一位林焰的镜像。他们胸口贴着鲜红的倒计时牌,数字依次跳动:00:45:00,00:44:59,00:44:58…… 像三颗正在倒数的炸弹。
苏迟的幽灵导师在走廊中央现身,她的极光长袍被镜面反射拉得极长,在地面上投下流动的光带。她的指尖捧着一枚透明钥匙,钥匙的形状像由无数细小的镜片组成,“赦免不是宽恕。” 她的声音透过镜面传来,带着多重回声,“是让这些镜像获得独立存在的权利,不再依附于你的记忆而活。” 她将透明钥匙轻轻放在林焰掌心,“这把钥匙只能使用一次,赦免谁,由你决定 —— 但记住,未被赦免的镜像,会成为你最深的梦魇。”
第一面镜像 —— 缺了左眼的林焰 —— 缓缓走上前。他的步伐僵硬,每一步都在镜面上留下黑色的脚印。镜像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 90 天前太阳直射点的投票夜:林焰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说出 “伤员就是拖慢所有人” 时,台下众人震惊的表情;编号 001 的老人趴在辐射区边缘,看着冷白闪电照亮空轨的瞬间;以及林焰深夜偷偷放下急救针时,帐篷里传出的压抑咳嗽声。
“你设局想让他们抛弃伤员,却意外促成了团结。” 镜像开口,声音像漏风的风箱,左眼的空洞处滴落黑色血珠,血珠在镜面上凝成一行小字:权利 = 愧疚 × 死,“这份因欺骗而生的团结,让你背负了三个月的愧疚。如今,我替你承担这份重量。”
林焰抬手,指尖触到那滴黑色血珠的刹那,镜像的左眼空洞突然发出淡红色的光。他想起投票夜后,编号 001 的老人总在巡逻时 “恰好” 路过他的帐篷,每次都留下一小袋压缩饼干;想起老人在暴风暴雨中,用最后一滴心脏血换取轨道延伸时,看他的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理解。这些被愧疚掩盖的记忆突然清晰,像被擦亮的镜子。
左眼镜像在红光中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镜面上。审判台上的星徽令牌闪烁了一下,林焰掌心的倒计时跳到 00:40:00。
第二面镜像 —— 缺了心脏的林焰 —— 紧接着走上前。他敞开胸腔,露出那个不规则的空洞,空洞内漂浮着继任心脏的碎片,碎片上还残留着结晶黑匣子的纹路。“你把继任心脏的能量分给了我,却忘了给我情感。” 镜像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空洞内的心脏碎片突然拼合成完整的形状,却没有任何跳动的迹象,“你在迁徙法庭上为自己辩护时的坚定,在暴风暴雨中交出未来时的挣扎,在遗忘补给时舍弃名字的决绝…… 这些情感,我都无法体会。”
心脏碎片在空洞内旋转,凝成一行小字:权利 = 空洞 × 生。“这份没有情感的空洞,让你在无数个深夜惊醒。如今,我替你承担这份虚无。”
林焰深吸一口气,将指尖按进镜像的心脏空洞。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那些漂浮的心脏碎片突然开始发光,映出无数被忽略的瞬间:苏迟的幽灵导师在结晶熔炉前,指尖按在他胸口裂纹时的温柔;编号 007 的少女哼起摇篮曲时,眼角闪烁的泪光;韩沧的残影在零号镜像前,宁愿碎裂也要提醒他危险的决绝…… 这些被理性掩盖的情感,像暖流般涌入林焰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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