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宾实一叩在地。
身为国子监祭酒,他也是名传一方之大儒名士,无论在朝还是民间士林,向来有着不输于卞智岚的地位。
今日,在这紫宸大殿,却不得不当众躬请罪责,陈宾实胸口着实狠狠噎了几口老血。
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在学不如人之时,将天子抬了出来压人!
若当时认输,丢的不过是一时的面子。
可现在,妄度圣心,却是犯了忌讳的大事!
很可能面子里子一口气丢个干净!
在他身后,吕瑁林铭等人早已浑身冷汗。
当初,决定给太学乃至王景琛教训之时,哪能想到会在自己头上架了一把铡刀。
吕章简双唇紧抿,目光凝重。
当此情形,却根本无法再插言回护吕瑁。
只得深深一揖,郑重再次请罪:“陛下,此次两学论辩,犬子吕瑁身为国子监学子之首,当负主责。陈祭酒身为国子监祭酒,不惟学问精深,更为我大周育才无数。此次论学,亦只是两学学子之论。请陛下严责事首国子监生吕瑁!”
闻听此言,吕瑁伏地的双臂再次一软,一时间只觉头脑轰鸣,几欲晕厥。
刘单看着殿中众人,叫了一句:“吕瑁。”
吕瑁猛地一颤,忙抖着嗓子回了句:“学生在。”
刘单问:“关于本次京兆新政,与太学对论,你可还有何言未能尽之处?”
吕章简闻听刘单此问,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他方才主动为幼子请首罪,而不是试图为他辩解与摘除责任。陛下反倒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再给吕瑁最后一次自辩之机。
吕章简双目紧紧盯住吕瑁,希望他一定能利用好自己为他争取来的机会。
而此时地上的吕瑁,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这一番话,有何等重要。
学子服宽大的袍袖下,他生生将自己的双手掐出了血,这才让发热的头脑得到了片刻冷静。
“回禀陛下,此次论学,学生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太学高论,我国子监愧感学识之浅薄。今后学生必会以此为鉴,以太学王生为榜样,反求诸己,奋发治学。”
“学生也对今日狂悖之言,深感愧疚不安。学生愿意,事后于太学敦化堂,当众向王生、向千名太学诸生赔礼!”
说完这些,吕瑁片刻不敢耽搁,再次深深一拜。
至于揣度上意,陛下没有问他,自然也不能提起。究竟如何裁夺,只能全凭上意。
吕章简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儿子,直欲将地面盯出个洞口来。
好在啊,好在。
他吕家三世官宦,他对子弟的教育也还算得上心。吕瑁还没蠢到不知何以为生机的地步。
闻言,刘单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只淡淡移开了目光,再次看向王景琛。
“王景琛,今日太学国子论辩,你意何如?”
王景琛当即一躬身:“回禀陛下,今日两学因新政一事公开论辩,虽国子生来的突然,但论学初期的确是两学之思想论辩。”
“学生认为,国子生既已明白其后论学方式的不妥以及对太学诸生之冒犯,愿意向太学众生当众赔礼,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太学亦将乐而受之!”
卞智岚闻言十分赞同。
今日国子监虽然初心与态度俱有可商榷之处,然而他作为学界大儒,也深知这种保护学子与儒生论学自由的可贵。
不应当为此而获重罪。
显然,小景琛亦有这样的认识与气度!当真是个难得的通透良才啊!
吕瑁与吕章简心绪复杂的看着王景琛。王景琛的这番话,不仅仅是愿意就此事与国子监言和,更变相的替他吕瑁与国子监诸生求了情!
以王景琛当事人的身份,以及今日他首次得陛下看重的恩荣,王景琛此时的求情份量,显然要比吕章简等人还要重!
御座之上的刘单,再一次眸光一亮。
笑赞道:“小小年纪,便能有此胸襟与气度,确当得国子乃至太学众生之表率!”
接着他洒然环视一遍大殿众人:“学无止境,真理亦是越辩越明。虽分学问高下,却不论生死输赢。”
“太学与国子监,乃我大周英才荟萃、栋梁成长之所,乃我大周无数学子目之所望。两学切磋,亦为我大周学之盛世。一言一行,皆受天下瞩目。”
他看着陈宾实与国子监众生:“望尔等今后,以今日为鉴,以太学今日之学问气度为本,精深学问,修身治心,莫要将国子监之声名,毁于尔手!”
“着:国子监祭酒陈宾实罚铜五斤,涉事国子生自修学问,五年内不得入科场,终身不得荫官,躬身修己,锤炼自身。有朝一日,凭真才实学于科场之上,为自己赚得一个报国之机!”
“太学生王景琛,学问器具俱佳,乃我大周学子当得之表率,即日擢升太学上舍生。将两学今日论辩一事,纳入邸报,传阅四野州县。”
他目光扫过御案之上的《实录》,又道:“命文渊阁修撰此《两学论辩实录》,即日交由太学刊刻监本。”
言毕,他一挥手道:“韩卿,王景琛,留下。”
其余众人当即一拜,恭领圣恩。
在内侍官的指引下,陆续退出了紫宸殿。
即使经历了这样一场几欲令人窒息的殿前问责,此时的吕瑁等人,却也要强撑着礼数周到,态度恭谨的踱出内廷。
吕章简今日,也遭遇了他登临副相之位以后的首次重大失利。
方才,陛下的处置,不过只是今日国子与太学论学一事,宣告一段落。
接下来,悬而未决,要继续议的,便仍然是京兆新政了。
只是,皇帝已然将他吕章简与众位御史踢出了决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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