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行在与阁内几人简要寒暄后,很快引入正题。
他没有立即查看桌面上的表格,而是先巡视了阁外各组的作业现场。
半个时辰后,他与周允回到这间中枢堂,开口便道:“目前诸君所采之法,类农人收粟,一筐筐倒作一堆,自然难理。当效县衙钱粮房‘流水过堂’之法。”
他走到大案前,以手划分区域:
“第一区:验卡处。所有表格送来,先验三项:姓名官职称谓是否完整?舒晨标注是否明确?所录《朝报》出处,是否注明?缺一者,立时退回补全。”
“第二区:初分类处。合格卡片,按出身分作三大筐:‘进士及第’、”恩荫补官”、“其他(举荐、流外)等。此为一级分类。”
“第三区:次级分拣处。”
他看向周允:“请周社长率十名社员,专司此区。将‘恩荫补官’筐中所有卡片,再按父祖官品细分:三品以上、五品以上、七品以上、其他。另单设一筐,凡卡片‘备注’处有‘吕相举荐’‘河北同乡’等字样者,无论出身,皆归入‘特察筐’。”
“第四区:编年挂账处。”
王景行指向他方才安排带来的王氏会记所之人,在墙上新挂的巨大麻布网格图。
“此图横轴为年份,纵轴为官品。每张表格,在其首次出现的年份栏下,钉上相应位置。一人多卡,则用彩线串联其仕途轨迹。”
“第五区:异动标注处。”
他最后指向案脚朱笔:“凡卡片记载‘升迁’‘受赏’者,在挂图对应位置旁点朱点;凡‘弹劾’‘贬谪’者,点墨点。朱多墨少者,墨多朱少者,一目了然。”
周允等人听至此处,已目瞪口呆,喃喃道:“这不就是……户部清理天下田赋丁口的‘归户造册、逐年核销’之法么?只是将‘户’换成了‘人’,将‘钱粮’换成了‘仕途’!”
王景行依旧是一副严谨认真的模样:“周社长慧眼。天下道理,一通百通。数据纷繁,关键在于定好‘户头’、理清‘清水’、标清‘异动’。”
“此法在当年我与三弟同行江南,理漕运烂账时,试行有效。”
“故称‘归户清算法’。”
此时这间中枢室内,俱是太学之中最擅数理之人。听了王景行这一番细致又新颖的讲解,无不双眸闪亮。
周允连连赞着:“妙极!妙极!”
方法既定,这一间中枢室内气氛为之一改。
几十名擅数之学子,在王景行的安排下,如臂使指。
中枢堂内,验卡处学子高声唱卡:“庆历五年进士张某,表格完整无误!”
算盘声噼里啪啦不绝,分拣处社员飞速统计各筐数量。
编年挂图前,学子们精准钉卡、引线。
王景行在室内穿行,时而驻足验看卡片,时而指点挂图:“此处墨点密集,将对应卡片全数取出,单独归拢,看是否同一年、同一事由弹劾。”
而此时,亲自策划了这一场大型国朝选官得失考的王景琛。
正在卞祭酒的直庐之内,面见一位久未见面的长辈。
“大公公!”
“叶公!”
当同样须发皆白叶擎在太学书吏的引路下,推开卞智岚直庐书室的木门时,被卞智岚提前唤至此处的王景琛、叶高旻,当即站起,意外又热切的迎了过去。
叶高旻最是欣喜:“大公公,您怎么来了京城,也不提前同孙儿说一声!”
王景琛也走了过去,正式作揖一礼:“不意叶公亲至!景琛竟于此室内安坐,未能亲至城外相迎,实在失礼!”
叶擎笑着看着两名各自长大了的少年人:“老夫也是一时兴起,动念来此寻访旧友,还如何提前?这不,我自己来亲自告诉你们了么!”
叶高旻口中虽略带嗔意,实则却是着实欣喜。
他一手扶了叶擎臂膀,转身往卞祭酒这间书室的茶桌走去。
卞智岚也自桌案前站起,两人多年未见,今日相逢,叶擎当先道:“守拙这些年从掌太学,当真是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啊!”
卞智岚闻言,少见的放声笑起来,叶擎的到来,仿若令他整个人都年轻了十余岁。
“梁甫也是神采矍铄,不逊往昔啊!!老夫倒是要佩服你的!”
叶擎摆了摆手,二人在案边坐下。
王景琛与叶高旻也分而围坐。
“闻听梁甫于陵原,能与贩夫走卒闲谈,能与童子对弈,好生通达惬意。今日梁甫之至,可见梁甫之心,亦从未远离我大周朝堂。”
叶擎闻言也不否认,他转而将目光看向同桌的王景琛与叶高旻两人。
“景琛,昔年那个论《周礼》能发‘均人’新解,论《算经》能究‘衰分’之本的稚龄童子,如今已名动京华,更欲行此考据国本之壮举。好啊!”
他也将同样饱含赞赏的目光落在叶高旻身上:“你二人一治《周礼》一治《尚书》,两经皆为我儒门先圣治国理政之理念书。此番高旻随景琛发起国朝选官得失考,立意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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