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夜已降临。
推开家门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莲藕排骨汤的香味扑面而来。
这是岭南人家秋日餐桌上最常见的味道，温暖，带着一丝甜意。
“陈航回来啦？”
母亲吴婉仪从厨房探出头来，围裙上擦着手，“快去洗手，今天买了你爱吃的烧鹅。”
“知道了，妈。”
陈航换好鞋，把书包放在玄关。
父亲陈建华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联播，电视里正播报着关于神舟飞船的资讯。看到儿子回来，陈建华放下报纸，扶了扶眼镜：“今天学校怎么样？跟得上吗？”
“挺好的。”陈航一边洗手一边回答，“老师讲课很细。”
“那就好，老家那边的教材跟这里不一样，要是吃力就跟爸说，给你再找个辅导班。”
“不用爸，我能行。”
父母并不知道，除了给他报的少年编程班，他们眼中这个需要“慢慢适应”的儿子，其实早就已经独自跑到了很远的地方。
在那些同龄人沉迷于《王者荣耀》、刷短视频的日日夜夜里，陈航对着那台电脑，像一块海绵一样，贪婪地吸收着互联网上能找到的一切知识。
初中的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历史、语文、英语……甚至部分初高中衔接的内容。
他早在初一的时候，就已经全部自学完了。
对他来说，学习不是一种任务，而是一种类似解谜的游戏。甚至连语文课本里那些古文，历史书上那些王朝的兴衰，在他眼里也是一种美妙的逻辑演演变。
至于学校所说的成绩单平平无奇，也不过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将考试视为一种验证而非目标。
试卷上那些程式化的题目，在他看来只是对已知结论的重复确认，缺乏探索的乐趣。他常常会用更简洁、更本质的方法解出答案，却因为步骤不合规范而被扣分；或者，他会在完成基础要求后，将大部分时间花在思考题目背后更深刻的规律上，而不是去追求那毫无意义的“满分”。
……
一顿晚饭吃得很温馨。父母聊着单位的琐事，偶尔问问学校的情况。陈航话不多，安静地听着，偶尔插几句嘴。
在这个家里，他不是什么天才，只是一个正在长身体、需要适应新环境的普通初二学生。
这种平凡的烟火气，让他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晚饭后，陈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喧嚣被隔绝在外。
房间不大，布置得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柜，一张靠窗的书桌。
书柜里塞得满满当当，除了少数文学名着，更多的是些看起来这个年纪“不务正业”的书：《上帝掷骰子吗？》、《几何原本》、《九章算术》、《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化学键的本质》、《自私的基因》、《物种起源》……其中大部分仍未翻开，就像许多人都有的收藏夹吃灰癖一样。但琳琅满目的书籍显示着陈航广泛而杂乱的阅读兴趣。但这些书陈航迟早也会去读……
书桌紧挨着窗，窗外是邻居家墙壁上茂密爬山虎，在夜风中叶片轻轻摇曳，像沉默的听众。
他打开台灯。
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下，在桌面上圈出一块静谧的小天地。这里没有父母的关切，没有同学的打闹，只有他和他的数学。
陈航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关于数学的100个故事》，翻开夹着草稿纸的那一页。
白天在课堂上画下的那只简陋蝴蝶，和那个黄金螺旋，依然静静地躺在纸上。
他再次思考着，课堂上讲解的内容与自然现实的联系。
他在试图建立连接。
他隐约感觉到，数学的“对称”，在物理世界里一定对应着某种极其核心的法则。
关上门，世界安静下来。
他打开台灯，暖黄色的光晕在书桌上铺开。
陈航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关于数学的100个故事》，翻到夹着草稿纸的那一页。
他拿起笔，看着白天画下的简陋蝴蝶和黄金螺旋。
既然已经学完了初中物理，既然懂得了二力平衡、懂得了光合作用的效率、懂得了基因信息的传递……
为什么还要在今天这堂简单的几何课上发呆？
因为他在整合。
他在试图将脑海中那些分散在物理书、生物书、数学书里的知识孤岛，连接成一块完整的大陆。
他在草稿纸的左边写下：
数学：轴对称（几何变换）
在右边写下：
物理：力的平衡（稳定性）
生物：基因编码效率（信息复用）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获取知识太容易了。
难的是，看见知识背后的那根线。
陈航的笔尖在纸上轻轻敲击。
如果造物主是一名程序员，那么“对称”，一定是他最喜欢用的一个函数。
只需要设计一半，另一半直接 Copy & Paste（复制粘贴）并翻转。
这样既节省了存储遗传信息的空间（DNA），又保证了物理结构的稳定。
“真是……完美的偷懒方法。”
陈航嘴角露出一丝孩子气的笑意，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大字：
对称性 = 宇宙的最优策略（省力 & 高效）
写完这句话，他长舒了一口气。
这种将万物纳入一个简洁逻辑的感觉，让他着迷。
窗外的风大了些，吹得老榕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少年坐在灯下，身后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看似杂乱的书籍。
他并不高傲，也无意炫耀。
他只是比别人走得稍微快了一点，站得稍微高了一点。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他并不知道，今晚这张草稿纸上的思考，其思想的尽头，将连接到量子力学中的“守恒律”与宇宙学中的“对称性破缺”。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
而那个将要搅动时代的少年，此刻正合上笔盖，准备去预习明天的……历史课。
因为据说，那位历史老师讲起历史中的故事来，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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