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港,海风带着初夏特有的湿润与咸腥。“乘风号”与“逐波号”整装待发。这一次,它们不仅满载着运往琉球的官用绸缎和玉容斋精制贡品,更承载着苏瑾的密令与船队上下憋着的一股劲。
船只经过了新一轮的加固与调整。关键的舵轮室、桅杆基座等部位额外加装了防护木板;甲板上设置了更多可移动的护盾;那两架西洋钢弩被巧妙地安置在船楼两侧的隐蔽射击孔后;新增的抛石机也覆盖了油布,看似寻常货物。船员们经过严格筛选与补充,每船定额三十人,其中战辅人员占到近半,皆已熟记新的应急规程与作战预案。
赵哨总坐镇“乘风号”,胡舵工领“逐波号”。临行前,沈文柏秘密交给赵哨总一份名单,上面是琉球那霸几位与吕宋华侨社团关系密切的华商姓名及暗语接头方式,以及一份重金——用于“咨询”与“信息采购”。
“东家吩咐,”沈文柏低声道,“此次琉球之行,官面交易照常,务必稳妥。私下接触,需万分谨慎,龙鲨帮耳目可能无处不在。重点打探‘蟠龙十字旗’底细,以及吕宋西班牙人与哪些华人势力往来最密,尤其关注是否涉及‘古物’搜集或奇异货物交易。若能得确切巢穴线索,重赏不吝。”
赵哨总郑重点头:“明白。海上一旦发现异常,按计划行事。”
两船升起“海事预备”旗与玉容商号旗,在泉州市舶司官员例行查验后,缓缓驶出港口,调整航向,朝着东北方向的琉球那霸港驶去。
头几日航行风平浪静。船队严格保持在核定航线内,了望哨轮班值守,不敢有丝毫懈怠。赵哨总与胡舵工通过旗语保持联络,不时演练变换队形与应对突发状况的配合。
进入琉球海域后,一日下午,了望水手报告:“左前方约十里,有小型船队,约三四艘,形制不一,似非商船队形,航向与我略同。”
赵哨总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那几艘船大小不一,最大的不过中型广船,小的像是改造过的渔船,船上人影杂乱,未见明显旗帜,航行路线也有些飘忽。
“不像龙鲨帮的制式船。”胡舵工通过旗语传来判断,“可能是零散海匪或走私小船队。”
“保持距离,加强监视。”赵哨总下令。虽非主要目标,但在这敏感海域,任何不明船只都需警惕。
那小型船队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略微调整航向,拉开距离,双方相安无事地平行航行了一段,直到日暮时分,对方船队转向西南,消失在暮霭之中。
“像是去往宫古、八重山方向。”胡舵工根据经验判断,“那片岛礁更多,水情复杂,倒是藏身的好地方。”
赵哨总记下了这个信息。宫古、八重山群岛位于琉球西南,靠近台湾,航道交错,岛屿众多,历来是海商、渔民乃至不法之徒混杂之地。龙鲨帮若在琉球附近有据点,那里不失为一个可能的选择。
三日后,船队安全抵达那霸港。官面交接、卸货、装货(采购琉球特产硫磺、海珠等)一切如常,显得平静而高效。赵哨总与胡舵工分头行动,胡舵工负责港内船只补给与人员休整,赵哨总则换上便服,带着两名精干护卫,依名单开始秘密接触。
前两位华商态度热情但谨慎,对吕宋现状语焉不详,只泛泛提及西班牙人控制严密,华商经营不易,对“蟠龙十字旗”更是摇头表示从未听闻。直到见到第三位,名单上标注为“林氏商行”东主林永昌时,才有了转机。
林永昌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眼神精明。他在那霸经营已历三代,与吕宋、暹罗、甚至日本平户都有生意往来,背景深厚。在密室中,赵哨总出示了苏瑾的亲笔信(以玉容斋东主身份问候)及一份不菲的礼单后,林永昌沉吟片刻,屏退左右。
“苏东主的事情,林某略有耳闻。年纪轻轻,有此胆魄,不易。”林永昌缓缓开口,“吕宋那边,如今是西班牙人的天下。华商寄人篱下,各有各的活法。你们打听的‘蟠龙十字旗’……”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林某确曾见过,不止一次。”
赵哨总精神一振:“请林东主赐教!”
“那旗子,通常挂在几艘特别的快船上。持旗者,是一伙自称‘龙鲨会’的人。首领绰号‘独眼龙’,心狠手辣,手下颇多亡命之徒。他们与马尼拉(吕宋首府)的西班牙总督府一位负责港口与‘异教物品’收缴的官员——名叫佩德罗的,来往甚密。”林永昌语速不快,但信息清晰,“龙鲨会表面做些走私、护航(实为收保护费)的营生,但暗地里,似乎在替那位佩德罗官员,以及马尼拉城内的某些教会修士,搜罗一些东西。”
“可是……古物?或海外奇珍?”赵哨总追问。
“不全是。”林永昌摇头,“听说有古籍、图纸、奇巧机械,甚至……一些古老的海图或星象记录。具体用途不明。但龙鲨会为此不惜代价,强买强夺,甚至杀人越货。数月前,有一艘从爪哇返航的小型福船,据说载有一箱从当地土着酋长处换得的‘前朝海师遗物’,就在靠近吕宋时被龙鲨会截杀,船毁人亡,货物尽失。此事当时在吕宋华商中小范围流传,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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