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之冬”在不知不觉中蔓延了二十年。地球文明如同一个从重病中缓慢康复的病人,机体功能逐渐恢复,但某些深层次的记忆与能力,依旧被封存在一片迷雾之后。社会表面上稳定而繁荣,基于“余晖纪元”遗留的、已被消化吸收的中低层技术(如高效能源、基础材料、生物医疗),人类的生活质量甚至超过了“净化”之前。但对星空,大多数人保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深空探索仅限于近地轨道和月球基地的维护,火星殖民计划被无限期搁置,成了教科书上一个遥远而略带伤感的名词。
“延续会”的总部更加隐秘,其存在对普通民众而言,已近乎传说。林朗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但他依旧坚守在岗位上,眼神中的锐利被一种深沉的睿智所取代。他领导的团队规模更小,但更加精锐,他们不再试图强行破解那些失落的知识,而是转向更基础的工作——系统地整理、分类所有能找到的“上古”遗产,无论是科技碎片、意识记录,还是那些看似荒诞不经的口述历史。他们像最耐心的考古学家,试图先建立起一个完整的“废墟图谱”。
了凡师傅依旧是那个精神象征,但他的公开活动越来越少,更多时间用于深沉的闭关。只有极少数核心成员知道,他并非只是在静修,而是在以自身佛力,持续温养手中那缕“逆熵之种”,并以其无上灵觉,如同蛛网般感知着整个地球意识场的细微变化,警惕着任何可能引动观察者-7过度反应的苗头。
转机,往往发生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一支由“宇宙考古学会”(一个由复古科技爱好者和历史学者组成的民间机构)资助的小型探险队,不顾官方模糊的警告,利用改装过的深空探测器,对位于小行星带边缘、早已废弃的“织梦者”遗迹外围,进行了一次非法的远程扫描。他们原本只是想获取一些遗迹外观的高清图像,用于学术研究。
然而,他们的探测器却捕捉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存在的信号——一个极其微弱、但带有明确智能编码特征的应答信号!信号源并非来自遗迹本身,而是来自遗迹附近一块不起眼的、被认为是自然形成的小行星!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段应答信号的编码基础,竟然与“延续会”秘密档案中封存的、关于“织梦者”通讯协议的碎片记录,有百分之十七的相似度!
消息通过隐秘渠道传到林朗耳中时,他正在翻阅一份关于古代气候变化的报告(这是伪装)。他拿着报告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久违的、名为“希望”的悸动。
“确认了吗?”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其中的紧绷。
“确认了。信号持续了三分十二秒后消失。我们的监测站也捕捉到了余波,但民间设备精度不够,无法解析更深层内容。”负责情报的官员低声道,“探险队已被控制,消息暂时封锁。”
一个废弃万古的文明遗迹,为何会对人类的扫描产生应答?哪怕只是极其微弱的、残缺的应答?是遗迹本身的某种自动化防御机制?还是……有什么东西,一直潜伏在那里,观察着,等待着?
“会不会是陷阱?”一位顾问谨慎地提出,“观察者-7,或者……肃清者的另一个诱饵?”
“有可能。”林朗没有否认,“但这也是二十年来,我们收到的第一个来自‘上古’关联方的、明确的、非攻击性的信号。我们不能无视。”
风险巨大。任何对织梦者遗迹的深入探查,都可能被视为“危险知识”的再次接触,触发观察者-7的干预。但机遇同样巨大——这可能是打破目前知识僵局,重新连接上失落历史的关键!
林朗找到了凡师傅商议。
了凡师傅听完,沉默良久。他的灵觉延伸向遥远的星空,试图感知那片区域的异常。他感受到的,并非冰冷的恶意,也非观察者那种程序化的审视,而是一种……极其古老的、如同磐石般的沉寂,以及在那沉寂深处,一丝刚刚被扰动的、微弱的“意识”涟漪。
“其意难明,然杀机不显。”了凡师傅缓缓道,“或可一试,然需万分谨慎,如履薄冰。”
有了了凡师傅的初步判断,林朗下定了决心。
一个极其隐秘的计划开始制定,代号:“破冰”。
他们不能派遣任何官方船只或大型设备,那无异于直接告诉观察者“我们这里有问题”。他们需要借助民间的外壳,进行一次看似偶然、实则精心策划的“意外”接触。
计划的核心,落在了那支最初发现信号的民间探险队身上。“延续会”动用了埋藏极深的情报人员,以“匿名赞助人”的身份,为他们提供了“意外”获得的、更先进的信号放大和伪装技术,并“不经意”地引导他们,对那块发出应答信号的小行星,进行一次“更详细的地质结构扫描”。
这无疑是将这些民间学者置于险地,但这是目前能想到的、风险最低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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