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风酒肆,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杯盘狼藉,酒气蒸腾。刘贵显然对李世欢白天的那次“雪中送炭”感激至极,不仅点了满桌的硬菜,那劝酒的劲头更是比上次还要热情三分。
“来!世欢老弟!再满上!哥哥我敬你!要不是你,老子今天非被那姓王的鸟吏气得吐血不可!你这脑子,是真他娘的好使!”刘贵端着粗瓷海碗,舌头已经有些大了,但眼神里的感激和兴奋却毫不作伪,哐当一声跟李世欢碰了一下,仰头又是一大口。
李世欢笑着陪饮了一口,胃里早已火辣辣一片,但头脑却愈发清明。他放下酒碗,夹了一筷子酱牛肉放到刘贵碗里,语气诚恳:“刘大哥言重了。不过是恰巧遇上,说了几句圆场话罢了。真正还是大哥您面子大,那王库吏最后不也买账了么?”
“哈哈哈!话不能这么说!”刘贵用力一拍李世欢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龇牙咧嘴,“老子有啥面子?要不是你那块银子……呃!”他打了个酒嗝,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压低声音,“总之,哥哥我心里有数!你这兄弟,我认定了!以后在这怀朔镇大营,但凡有啥事,报我刘贵的名字!多少管点用!”
这话虽然带着酒意,但分量不轻。刘贵一个什长,敢说这话,除了性情使然,也说明他确实有些底气和关系网。
李世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连忙举杯:“刘大哥如此看重,小弟……小弟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以后定当唯大哥马首是瞻!这杯,小弟敬大哥!”
又是一碗酒下肚。气氛更加热络。
几轮酒喝下来,刘贵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不再局限于吹嘘自己的“光辉岁月”,开始倒起了苦水,抱怨军中的不公和上司的刻薄。
“……妈的,就凭老子这身本事,早该当个队副了!还不是当年得罪了张校尉那个小心眼?屁大点事记到现在!卡着老子不让升迁!”刘贵喷着酒气,满脸愤懑,“还有粮秣分配,每次都他妈克扣我们什的!好东西都紧着他们的亲信营!”
李世欢认真地听着,不时附和几句,表示同情和理解,引导着刘贵越说越深。
“……就说上次剿匪那屁大点功劳,全让他娘的王麻子那伙人抢了去!老子们弟兄在前头拼死拼活,他们倒好,躲在后面捡现成的!到头来,赏钱没几个,抚恤还他妈拖了半年!”刘贵越说越气,狠狠一拳捶在桌子上,震得碗碟乱跳。
李世欢心中一动。剿匪?功劳被抢?这似乎是普遍现象。他适时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唉,谁说不是呢。小弟这次出去送趟粮草,路上也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捡回条命,还侥幸宰了几个胡崽子,缴了点东西。回来虽然队主赏了,可听说……上面报功的文书里,功劳大头还不知道记在谁名下呢。”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分享了“经历”拉近距离,又暗示了自己也可能面临“功劳被分润”的处境,瞬间引起了刘贵的强烈共鸣。
“对吧?!老子就说嘛!”刘贵仿佛找到了知音,声音又提高了八度,引得旁边几桌人侧目,但他毫不在意,凑近李世欢,满嘴酒气地道:“这他娘的破军营,就这样!会干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不如会送的!没点关系门路,累死也出不了头!”
他灌了一口酒,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压得更低的声音带着一丝神秘:“老弟,我看你是实在人,跟你透个底……这怀朔镇的水,深着呢!”
来了!李世欢精神一振,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给刘贵又满上酒,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刘贵打了个酒嗝,神秘兮兮地继续说道:“别看你现在得了孙队主青眼……孙队主人是不错,可他也难!上面压着好几座大山呢!镇将大人年纪大了,求稳,万事不管。副将赵大人倒是想有点作为,可他跟长史周大人不对付!两人明争暗斗多少年了!”
长史周大人?副将赵大人?李世欢默默记下这些名字。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怀朔镇更高层的权力结构。
“为啥不对付?”李世欢故作好奇地问。
“为啥?哼!”刘贵嗤笑一声,“还不是为了权、为了钱、为了以后谁接班呗!周长史管着钱粮人事,卡着赵副将的脖子。赵副将握着兵权,也不买周长史的账。底下的人嘛,自然也得站队……像孙队主,听说就比较偏向赵副将这边,所以嘛……有些好处,自然就难捞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最近……听说有点变化。好像朝廷那边……嗯,有什么风声?不太平啊……好像要派人来巡查还是怎么的?搞得营里气氛怪怪的……嗝……这些大事,老子也搞不懂……”
朝廷?巡查?李世欢心中猛地一凛。司马达之前似乎也隐约提过类似的消息,但语焉不详。从刘贵这醉醺醺的话语中得到印证,看来绝非空穴来风!这或许意味着巨大的变数,也可能是机遇!
他强压住追问的冲动,知道过犹不及,只是感叹道:“原来如此……多谢大哥指点迷津!不然小弟我还蒙在鼓里,哪天不小心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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