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欢看着队伍散去,心中并无多少轻松。他知道,思想上的顽疾非一日可除,今日只是暂时压制。真正的信任和认同,需要在未来的血与火中,用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和公平来浇铸。
他转身准备回营房,继续处理军械和侯二那边的棘手问题,却见一名亲兵快步走来,低声道:“队主,刘贵刘爷来了,正在营房等您。”
刘贵?他昨日才让韩铁皮送来皮料,今日又亲自前来?李世欢心中一动,预感到刘贵此来,必有要事。
他快步回到营房,果然见刘贵正坐在案前,悠闲地品着亲兵奉上的粗茶,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和气笑容。
“刘大哥,你怎么亲自来了?可是有事?”李世欢挥手让亲兵退下,问道。
刘贵放下茶杯,笑眯眯地看着李世欢,却不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李队主,方才校场上,好一番慷慨陈词啊,老哥我在外面都听得心潮澎湃。”
李世欢微微一笑,在他对面坐下:“让刘大哥见笑了,不过是整顿一下军纪,清除些杂音。”
“清除杂音?”刘贵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老弟啊,你可知,你清除的,可能不只是杂音,更是别人安插进来的‘耳朵’和‘手脚’?”
李世欢目光一凝:“刘大哥何出此言?”
刘贵用手指蘸了蘸茶杯里的水,在粗糙的木案上画了几个圈,又用线条将它们连接起来,形成一个简陋的网络:“怀朔镇,就是一摊浑水。表面上看,是镇将大人一言九鼎。可这水下,盘根错节啊。”
他点了点其中一个圈:“赵副将,掌管部分防务和军械分配,势力不小。但他也不是孤家寡人,他与镇上的几家大商户,与长史大人,甚至与更上面的一些人物,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动了他的利益,断了他手下人的财路,就等于是动了这张网上的一根线,整张网都会感到震动。”
他又点了点另外几个圈:“除了赵副将,还有王司马、李长史他们,谁在军中没有几个耳目?谁不想多掌控几支能打的队伍?你这支百人队,如今风头正劲,不知多少人盯着呢。你这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就会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
李世欢沉默地听着,脸色凝重。
“孙德胜那些人,或许本身成不了大事。”刘贵意味深长地看着李世欢,“但他们背后,难保没有站着别人。你今天压下了他们的怨气,明天就可能有人用更大的利益,或者更狠的把柄,撬动他们。防不胜防啊,老弟。”
李世欢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刘大哥的意思是,我推行军纪,本身就是在与整个怀朔镇的旧有势力为敌?”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刘贵重复了这句告诫,语气加重,“你现在就是那棵秀于林的木头。你想带着兄弟们走一条干净、光明的路,这没错。但这条路,触犯了多少人的利益?挡了多少人的道?”
他叹了口气:“老哥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做大事,不能光靠一腔热血和严刑峻法。你得懂得……和光同尘。”他又一次说出了这个词。
“不是让你同流合污,而是让你在某些时候,学会装糊涂,学会妥协,学会利用规则,甚至利用那些你看不惯的人和人之间的龃龉。你得先在这摊浑水里站稳了,活下来,才能有机会,去实现你的抱负。”
刘贵指了指窗外:“就像这军械,你硬顶着,自己想办法,固然能解决一时,但终究不是正道,而且风险极大。有时候,不妨换个思路。赵副将卡着你,你就没办法从别处想想主意?镇将大人那边,长史大人那边,难道就铁板一块,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缝隙?”
这番话,如同暮鼓晨钟,重重敲在李世欢的心上。他之前更多地将目光集中在内部的整顿和对赵副将的直接对抗上,却忽略了更宏观的权力格局和合纵连横的可能。
刘贵见他陷入沉思,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你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老哥我言尽于此。军械也好,侯二的事也罢,乃至日后可能遇到的更多麻烦,都需通盘考量,谨慎行事。有时候,退一步,或者绕个弯,不是为了放弃,而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说完,他不再多留,拱了拱手,便晃晃悠悠地离开了营房。
李世欢独自坐在那里,看着案上那渐渐干涸的水渍网络,心中波涛汹涌。刘贵的提醒,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斗争方式,或许太过刚直,太过局限于一时一地了。
在这怀朔镇的权力泥潭中,他不能只做一个勇猛的斗士,更要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洞察全局、善于借力打力的棋手。
和光同尘……生存,然后图谋。刘贵的话,虽然与他内心的一些坚持有所冲突,但却无疑是当下最现实、最有效的生存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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