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拐进王府井大街，就被涌来的人潮裹得放慢了脚步。
空气里混着自行车铃铛声、小贩的吆喝声，还有远处广播喇叭里播放的《东方红》旋律，热闹极了。
百货大楼的浅灰色墙面上，“为人民服务” 五个红漆大字被阳光照得发亮，楼前的队伍从大门一直蜿蜒到街角，足有几十米长。
排队的人大多挎着蓝布包，包角磨得发白，鼓鼓囊囊，显然都是揣着票证来的。
他们额头上沁着汗，却没人抱怨，只和前后的人搭着话。
慕青雪靠着自己远超常人的听力，听着人们的闲聊。
“听说今天有天津产的蓝的确良，就二十尺，轮到咱们怕是没了。” 一个穿劳动布褂子的大嫂侧头对同伴说，压低了声音，“我家那口子下月入党，想做件新衬衫撑场面，托了三个同事才换着两尺布票……”
“知足吧，” 旁边的大婶叹口气，“我昨儿去西单，连块肥皂都没抢着。现在啥不紧俏？”
“听说了吗？三楼今天上了沪市产的百雀羚，就二十盒，排在前面的才有份。”
“我早上五点起来排队，还是没排到前面去。”
“你看那女同志穿的的确良，红底碎花的，怕是上海来的新款……”
“昨儿供销社的鸡蛋又没了，还是得早起去菜市场蹲点……”
……
正在慕青雪失去兴趣打算去逛逛街时，一个很细微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听说王府井这边管得严，想买点稀罕物，还是得去东安市场南边的巷子里。”
稀罕物？黑市？！
慕青雪当即提起了兴趣，专注地注意着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终于在那人第二次说话的时候看清了人，是两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姑娘，一看就是家里比较有钱的。
“我表姐上礼拜在那儿淘着块瑞士表，说是从侨汇商店流出来的，价格虽然稍微贵了些，但是不要票啊。” 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姑娘小声说。
“真的？” 另一个姑娘眼睛发亮，“那地方安全吗？我妈说最近抓得紧……”
“后半夜去，找墙根画着红三角的院子，有人接应。” 碎花衬衫的姑娘往四周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听说不止有表，还有从北边来的稀罕东西……”他们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慕青雪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今天运气可真好，正准备找黑市相关的消息呢，这消息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走了。” 傅立言拉了拉她的手，目光扫过那望不到头的队伍，“看这架势，三个小时也轮不上，去东安市场吧，那边摆摊的多，说不定有你想看的。”
“好。” 慕青雪点点头，她也不想在这里排队。
听那些人说的，好像都在等沪市的商品，那些东西她可一点都不缺。
这边的百货商场，能买到的更多是全国特色商品，但要说起漂亮的布匹衣服和工业产品，还有女孩子常用的护肤品，那还是在沪市的百货商场买到的更好更新。
两人顺着街边慢慢往外走，王府井大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灰蓝色的人群中偶尔闪过几点军装的草绿或干部服的藏蓝。
慕青雪放松地观察着别人，偷偷听着当地人各种各样的生活烦恼，却没想到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风景。
慕青雪心情放松，指着街边橱窗里陈列的的确良衬衫，和傅立言边笑边聊，忽然被一阵轻佻的口哨声打断了。
这位姑娘长得可真俊啊，是从哪儿来的？要不要和我一起骑自行车去逛逛？
一个穿着的确良白衬衫、裤线挺括的年轻男人斜倚在自行车上，手里把玩着军绿色的帆布包，眼神黏在慕青雪脸上打转。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打扮光鲜的青年，正嬉皮笑脸地打量着这边。
慕青雪愣了一下，才发现他们是对自己说的。
比起被冒犯的愤怒或者羞涩尴尬，她只觉得这几个人脑子简直有病。
现在这年头，竟然还有人敢当街调戏女人，是真不怕被抓个流氓罪直接枪毙呀。
就算不说这个，他们难道没看她旁边站了这么一个一看就很有战斗力的家伙吗？
真是一点都不怕挨打啊？
慕青雪的眼睛在他们身上的衣着转了一圈，心中顿时得出结论：看来这几个人是本地家里有点背景的纨绔子弟，不然哪里会这么勇。
傅立言往前一步，宽厚的肩膀正好挡住那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沉声喝道：让开。
他虽然这次出来没有穿着军装，但常年军旅生涯养出来的凛然气势，让那白衬衫青年下意识地在他的呵斥下挺直了腰杆。
他愣了一下，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这里可是北京城的地界儿，这外地人怎么还横起来了，竟然敢呵斥他。
“我跟这姑娘说句话怎么了？看你们是外地来的吧？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这样对我说话！”
哟呵，还是个歧视外地的，慕青雪只觉得这小子拎不清。
我管你是谁。 傅立言眼神渐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里本该别着枪，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
白衬衫青年被他眼中的寒意慑住，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个嗜血的猛兽盯上一般，两股发颤。
他心中明白，这人怕是上过战场见过血，就跟他家里的爷爷和父亲一般，只不过他们的气势，从来没有这样对着他过。
仔细一看，这家伙生气的表情似乎都和他爷爷很像，完了完了，惹到硬茬子了！
这一看就很能打啊！
万一这家伙真的是个愣头青，在这里把自己打了，不管回家搬出谁来，自己不还是要先被揍一顿吗？
但再看看慕青雪，白衬衫青年心中的勇气再次膨胀。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笑起来就好像一树梨花开了般令人惊艳。
“我就不让开，怎么了？你还能打我不成？”他继续叫嚣着。
慕青雪摇了摇头。
这古今中外的纨绔子弟怎么都是一个套路？都是这么不知死活。
就在这时，一道严厉的声音突然爆喝了出来：祁卫东！你在这里胡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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