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杨锐成军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肉搏战。
之前的多次战斗中，敌人总是一触即溃，只要几轮投枪下去，肯定就被打垮了——从曾家庄之战到后来一个月的治安战，全都是同样的节奏，差别只是第几轮投枪后敌人崩溃。
投枪的有效射程在三十步左右，敌人的步兵从进入三你十步射程到两军接战，按照正常的速度，训练有素的投枪兵可以射出三到四轮投枪。
能够扛住四轮投枪还不崩溃，进入下一阶段肉搏战的对手，一个都没有。
今天要不是趟水过河，携带的投枪太少，田家瑞的水匪精锐也是一样的下场……
不管怎么说，田家瑞已经杀到杨锐面前，而且拥有局部的兵力优势。
“杀！”
“杀官兵！！！”
交战双方的几百人同时发出怒吼，金铁相击的撞击声响成一片，寒光闪动，血花飞溅，不断有惨叫声响起，上一刻还在挥舞刀枪的身影，下一刻就像伐木的树干一样突然倒下……
如果换成后世的时间单位，沉闷而又激烈的战斗只持续了两三分钟，突然轰的一声，水匪纷纷后退，再也无法维持这种高强度的攻势。
砍不动，真的砍不动！
就像暴风雨中的海浪拍打礁石，海浪虽然声势浩大，一瞬间把礁石完全淹没，却被坚硬的礁石撞得粉碎，无可奈何的退了下去。
礁石完全无伤，只沾了些白色的海浪泡沫。
杨锐的军阵也几乎无伤，只沾了些红色的水匪鲜血，留下了几十具水匪尸体。
田家瑞发起总攻之前，就发现官军的号衣非常古怪，好像和棉甲有些类似，能够防住徐全有的弓箭……但是全身上下看不到一块铁，和正经的盔甲明显不一样。
田家瑞就有几分侥幸心理，希望在肉搏战中，能用大刀长枪破开官军的护甲。
和弓箭相比，大刀长枪的攻击力更强，弓箭不能破开的皮甲和轻甲，大刀长枪却能破开。
可是接战后才发现，官军的这种“号衣布面甲”不怕刀枪，大刀砍上去，就被内层的钢制插板挡住，然后官军反手一枪，把水匪扎了个透心凉……
水匪的进攻全凭一口气。
能够前赴后继的持续两三分钟，绝对属于最能打的悍匪。
可是一直撕不开官军的阵型，同伴的伤亡却在快速增加，终于轰的一下泄了气，退到几十步开外。
杨锐没有下令追击，只派一支小股部队前出三十步，捡回来一些投枪准备再战。
这伙水匪还是很难缠的，虽然受挫后退，但还没有崩溃，如果紧跟着他们乘胜追杀，虽然能扩大战果，自身也会出现一定的伤亡。
随时随地集中优势兵力，是军事指挥的第一原则，古往今来所有的知名将帅，都会遵循这条原则。
耐心等一会儿，等后续部队上了岸，对水匪形成优势兵力再发起进攻，才是正解……
向前亲自率队，前出三十步去捡投枪，一个人就抱了五支回来，全是那种威力最大的制式投枪。
刚开始练习这种投枪的时候，向前还有点小抵触，现在却最喜欢它的三棱枪尖，只要能够射中敌人，几乎无坚不摧，一般的兵器和盾牌都挡不住。
上次的治安战中，曾经遇到一个拿着铁胎木盾的山贼，被半斤多重的三棱枪尖把盾牌直接打爆，执盾的手臂受了重伤……
刘破甲曾经说过，那种身披两层重甲的大将不怕刀砍枪刺，不怕乱箭齐发，唯独就怕这种投枪，哪怕不能破开他身上的两层重甲，也能砸出内伤和骨折，瞬间丧失战斗力。
抱着五支投枪回到本阵，向前把其中四支分给手下的投枪兵，自己只留了一支——他现在已经是队副了，首先要保证团队的战斗力，不能只顾自己。
更何况，他今天肯定抢不到第一。
第一是刀岩。
出征龙湖之前，杨锐把刀岩临时调回身边，充当贴身亲卫——刀岩前几年一直在死人堆里打滚，杀过很多敌人，也几次差点被杀，只论单兵作战能力，在杨锐手下肯定排第一，刘破甲都比不了。
杨锐今天身先士卒的第一批渡河，作为盔甲鲜明的全军主将，遭到水匪的重点攻击，所有最凶狠最能打的水匪精锐，都朝着杨锐的将旗反复冲杀，一个接一个死在刀岩的刀下。
他像一台精密高效的杀人机器，守株待兔般的守在杨锐身前，连续不断的收割水匪的生命……以至于杨锐有一种错觉，自己不是指挥战斗的主将，而是吸引水匪的诱饵。
肯定是错觉。
刀岩其实是一个称职的贴身亲卫，他和同伴配合，一直稳稳挡在杨锐和水匪之间，杨锐自己硬往上冲，才算抢到一个人头。
刀岩这边的人头太多，已经数不清了。
让杨锐最佩服的是，刀岩身上的血迹并不多。
不像杨锐只杀了一个敌人，就把自己搞得满身满手的血。
为了便于士兵找到军官，队官以上的军服盔甲多了一些装饰物，比如头盔的盔枪加长了两寸，盔枪下还有一颗红色的盔缨。
刀岩只穿了一身普通士兵的盔甲，水匪退下去后，默默站在杨锐身旁，很不起眼的样子。
更多的渡河士兵陆续上岸，看到杨锐的将旗前面尸横累累，横七竖八都是被击毙的水匪，杨锐本人满身满手的血迹，一副刚刚经过浴血奋战的样子，都觉得特别感动，特别激动，喉咙发堵眼眶发热……
“威武！”
“杨公子，威武！”
越来越多的士兵向杨锐欢呼。
只要能够提振军心士气，杨锐并不在乎被大家误会。
但他身边的将士都知道，这些水匪是刀岩他们杀的，杨锐只贡献了其中一个人头，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坦然接受大家的欢呼，好像有点不合适。
“这个……”
杨锐刚想说点什么，刀岩却从后面轻轻拉了他一下，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按照军中惯例，亲兵亲卫斩杀的敌人，可以算作主将的战绩，从辽东战场到西南前线，从明军到蛮兵再到辽东鞑子，都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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