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橡胶垫片又换了火药，可能就会炸膛，装药应该少一些。”
杨锐从旁边伙计的手里接过通条，伸进枪管试了试。
“不能少，装药少了试不出效果。”方程同样擅长穷凑合，很快给出解决办法：“那就绑个绳子拉扳机，就算炸膛，也不会炸到手……”
填装同样多的火药，射程的变化才有测量意义。
杨锐终于表示同意，让他把绳子加长再加长，确保安全后，用力一拉绳子，就听砰的一声，果然炸膛了。
“不应该呀，就加了几个小垫片。”毁了一支八成新的鸟铳，方程非常心虚的，不停偷瞄杨锐的表情。
气密性的道理，他听杨锐讲过一遍，那几个关键位置的橡胶垫片，就是根据气密性的原理添加的，却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真的会炸膛。
刚才把话说得太满，如果不是杨锐拦着，炸膛后肯定会受伤……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炸坏手和眼睛，人就废了。
杨锐却翘起嘴角，露出开心的笑容。
“不止橡胶垫片，还有颗粒化火药，就算这次侥幸没有炸膛，多试几次早晚会炸……但是这也证明，我们的研究方向是对的，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得给你们划一块试验场……”
以后的武器试验会越来越多，而且都是手榴弹炸药一类的热武器，出于安全和保密的考虑，需要一块面积很大的试验场，好在长咀村这边足够宽敞，小山后面就有一片非常合适的谷地，可以再建一个兵器研究所。
杨锐又命令方程，尽快给宋应星写一封信，向他汇报蒲公英橡胶的研究成果，随信寄一块橡胶样品回去。
霍千愈刚刚研发成功的望远镜，也是一样的处理流程，不但寄去了一个望远镜样品，还把后续生产研究的难点打包整理，一股脑的向宋应星请教——霍千愈和方程都是宋应星的学生，学生遇到技术问题，写信向老师请教是非常合理的，宋应星于情于理必须好好研究一下，给出认真解答。
然后就会发现，这比八股文好玩多了。
作为一位封建社会的野生科学家，宋应星对科研的热爱毋庸置疑，只要持续不断的给出诱饵，早晚有一天会上钩……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有一名士兵飞快跑来，好像有什么紧急情况需要报告。
贴身亲卫张强军立刻迎上去，拦住他问了几句，转回来向杨锐禀报：杨十爷的女儿杨钥从应山老家跑来武家穴市，被她的双胞胎弟弟杨钧领着，正在码头等着求见杨锐。
……
返回武家穴市的途中，杨锐仔细询问杨钥，搞清了来龙去脉。
很老套的一个逃婚故事，杨钥并不是另有心上人，只是单纯的看不上那个小地主的儿子。
如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她可能就认命了，但是杨钧来到武家穴市以后，接连给她写了几封信，杨钥才知道，女人可以有另外一种活法。
“我可以帮你去劝十爷，但是最后结果如何，还要十爷拿主意。”
杨锐是后世的三观，也看不上那个小地主的儿子，但是全程对杨钥板着脸，不假辞色。
世道这么乱，一个十三岁的小女生玩离家出走，没有当场骂她一顿，纯粹是怕把她骂哭了，还得自己哄。
看到杨钥一副心虚胆怯的样子，双胞胎弟弟杨钧安慰道：“大姐不要怕，大哥说帮你，就肯定会帮你，咱爷（杨十爷）最听大哥的话。”
杨家分家后，五房已经单独序齿，所以杨钧把杨锐叫大哥。
杨钥对他点点头，但是还不放心，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继续盯着杨锐。
杨锐没办法，只要对她点点头，算是一定程度的承诺。
当天晚上，安排好杨钥的食宿后，杨锐和杨之斌一起乘船过江，前往大冶矿区。
这是一次酝酿已久的私下聚会，对方是武昌知府杨肇泰，大冶知县曹垣翰和苏县丞居中牵线。
明末官场的派系党争愈演愈烈，大多数官员都被挟裹其中，但在地方官员中，仍然存在一些远离党争的“逍遥派”，杨肇泰就是其中之一。
远离党争，说白了就是保持中立，打死不站队。
也就没有大腿可抱。
这样的官员，在官场上最不受待见，领导不待见，同事不待见，下属也不待见，很难得到升迁提拔，冷板凳一坐多少年都不带挪窝的。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武昌知府比武昌知县的处境强不了多少，同时伺候省城的三司衙门和三台衙门，伺候十几位省级、副省级大员，绝不是一个美差。
杨肇泰是正牌的进士出身，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好不容易从知县升到知府，就是最难搞的武昌知府。
等到任期结束后，大概率还会连任一期，然后平调到其他地方继续当知府，干上几个任期，中间往往还会因为父母去世丁忧三年，然后就可以回家养老了。
但是“逍遥派”有一个好处，只要不求升迁，安心坐冷板凳，一般也没人动你。
杨肇泰在万历年间进士及第，熬资历熬到了四品知府，而且当差勤勉，为官清廉，一心只做好武昌知府的份内事，哪怕这几年阉党和东林党斗得你死我活，快把狗脑子打出来了，却没有伤到杨肇泰半根毫毛。
没错，“逍遥派”的官员都是大明官场上少见的清官。
没有靠山，没有朋党，只能尽量的廉洁奉公，尽量的循规蹈矩，不敢被人抓住小辫子。
杨肇泰升任武昌知府的时候，随身物品只装了一个竹筐，自己背着来到知府衙门，差点被门子赶出去，在官场上传为美谈，人送外号“杨一筐”。
但他并不迂腐，正常的孝敬该收也会收，只是按照自己的道德标准尽量少收——大明官场就是这个生态环境，如果不能和光同尘，不但会把自己饿死，而且寸步难行，什么事都做不成。
他和杨之斌、杨锐私下约会，就是为了利用杨家的能量，在大冶矿区砸进去一颗钉子。
不是为了谋取私利。
而是站在武昌知府的角度，对大冶矿区进行整顿，争取做到一定程度的洗牌，为武昌知府衙门开源创收，暂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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