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九年九月初七,江州以东三百里,巴东县城笼罩在破晓前的浓雾中。
赵云勒马立于高岗之上,银甲上凝结着夜露。他身后,五千轻骑如静默的丛林,只有偶尔的马嘶和甲片轻碰声撕破黎明前的寂静。从江陵出发,七日行军六百里,这支轻骑像一把淬火的匕首,直插巴蜀腹地。
“将军,探马回报。”副将张翼驱马上前,压低声音,“巴东守军不足八百,太守赵筰三日前已逃往朐?(今重庆云阳),留其侄赵统代守。城中粮草充足,但军心涣散。”
赵云的目光穿透晨雾,落在依山而建的巴东城墙上。城墙不高,但借助山势,易守难攻。若按常理,当围而不打,待中军至。但诸葛亮临行前的交代言犹在耳:“子龙,兵贵神速。巴东若下,则巴郡门户洞开。若等刘璋援军至,恐成掣肘。”
“赵统何人?”赵云问。
“年方十九,初掌兵事。其叔赵筰以贪墨闻名,此番弃城而逃,据说卷走了府库大半钱粮。”
赵云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想起童渊先生教授兵法时说的话:“攻城之要,不在墙高池深,而在人心向背。将无战心,兵无斗志,纵有坚城亦如累卵。”
“传令。”赵云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将领耳中,“张翼率一千人绕至城北,多树旗帜,擂鼓呐喊,作主力攻城状。冯习率五百弓手占据东面山坡,箭矢绑书信,射入城中。其余将士,随我直取南门。”
“将军,南门最为险要,是否...”
“正是险要,守军才松懈。”赵云打断副将的疑虑,“赵筰逃跑,城中军民必生怨怼。我要让他们知道,逃跑的太守不值得效忠,而汉军不伤百姓。”
一队银甲骑兵如破雾而出,为首的将领白马银枪,在初升的朝阳下浑身镀金。他没有立即攻城,反而在箭程之外停住,单骑出列。
“我乃常山赵子龙!”声音借着山势回荡,“奉左将军、宜城亭侯刘皇叔之命,收复巴蜀,以安黎民!巴东父老听着:汉军只诛首恶,不伤百姓。开城者赏,抵抗者诛!”
就在这时,城北忽然鼓声震天,仿佛有千军万马杀到。几乎是同时,东面山坡箭如雨下——但箭矢并未射人,而是钉在城楼木柱、街道地面,每支箭上都绑着帛书。
一个胆大的守军取下箭上书信,念出声来:“汉军入城,秋毫无犯。凡开城门者,赏钱五千;擒赵统者,赏万钱,授官职。抵抗者,城破之日,按律当斩。”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南门守将是个中年校尉,他扒着垛口往下看,正对上赵云的目光。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某种东西——不是杀气,而是一种笃定的威严,仿佛这座城已经在他掌中。
“将军...我们...”副手声音发抖。
沉重的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赵云并未立即进城。他令三百骑兵率先入城控制要道,自己则率主力在城外列阵。直到张翼从北门、冯习从东门皆传来“已控制”的信号,他才策马入城。
城内的景象让人心酸。街道冷清,店铺紧闭,偶有百姓从门缝中偷看,眼中满是恐惧。几个守军丢下兵器跪在路边,浑身发抖。
“起来。”赵云驻马,“汉军不杀降卒。愿意留下的,可编入我军;想回家的,发三日口粮。”
跪着的守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时,一阵骚动从县衙方向传来。张翼押着一个锦衣少年走来——正是赵统。少年脸色惨白,却强作镇定:“要杀便杀!我赵家没有孬种!”
赵云下马,走到少年面前。四目相对,赵统被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
“你不怕死?”赵云问。
“怕...但更怕辱没家门!”
“那你可知,你叔父赵筰逃跑时,带走了府库大半钱粮,连守军这个月的饷银都卷走了?”
赵统一愣:“不...不可能...”
一个老吏颤巍巍走出人群,跪地道:“将军所言属实。赵太守三日前深夜离开,带走了黄金三百两、钱五百万、粮千石。如今府库空虚,连明日守军的饭食都无着落。”
围观的百姓开始骚动,怒骂声渐起。
赵云抬手压下嘈杂,对赵统说:“你愿以死全节,是勇气。但为这样的叔父而死,值得吗?你可知因为军饷被卷,守军家中妻儿正在挨饿?”
少年倔强的表情终于崩溃,眼泪滚落。
“我不杀你。”赵云转身,对众人大声道,“赵统年幼,受其叔蒙蔽。今免其死罪,暂押军中。张翼,开仓放粮——先济守军家眷,再分与百姓。冯习,张贴安民告示,汉军入城,市肆照常,田亩不夺,有趁乱劫掠者,斩!”
三句话,稳住了整座城池。
当日午时,巴东城头已换上“汉”字旗。府库虽然被赵筰掏空大半,但赵云下令从军中拨出部分粮草赈济,又严令士卒不得扰民。至傍晚,已有胆大的商铺重新开张,街上甚至有了零星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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