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龛里那层土黄色的光晕,像一层薄薄的、温热的蛋壳,把崔大牛裹在中间。
外面的阴风、远处的鬼嚎,都被隔开了,只剩下一种沉重的、近乎窒息的寂静。血糊住了眼睛,他只能透过一层暗红的薄膜,看着光晕边缘微微波动的界限……那是土地像残存的力量,在与外面正在疯狂滋长的某种东西对抗。
胸口那本《张天师算命驱邪术图册》,彻底安静了,冷得像块河边捡的石头。
时间,在这里变得粘稠,难以计数。
可能只是半炷香,也可能过了一个时辰。
崔大牛瘫在神像基座边,靠着那点微弱的暖意,艰难地调匀呼吸。
断掉的肋骨每吸一口气都像有锯子在拉,左腿和脚踝的肿痛已经麻木,变成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僵硬。
不能死在这儿。这个念头,像最后一点火星,在他快要冻僵的脑子里闪烁。
他哆嗦着,用还能动的右手,去摸怀里剩下的东西。
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坚硬的木头……是那枚刻着弯弯曲曲字迹的印章。
玄虚子藏得最深的玩意儿之一。
他记得,当时在道观,他按着这印章,在破布上瞎画,自称“玄鸾子”。
印章……身份……凭信?
他又摸了摸那两包头发。
玄虚子的枯发所剩无几,几乎成了灰烬;那团“加工”胎发更是碳化成了一小撮黑渣,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怨念还残留着。
最后,他的手指碰到了那把桃木梳子。
依旧是刺骨的凉,梳齿的边缘,似乎比之前……更清晰,更锋利了一点?
他把梳子拿了出来,握在手里。
冰凉的触感刺激着他快要麻痹的神经。
梳子……女鬼的执念……桃木克阴……也是“凭引”……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里爬行的毒蛇,慢慢钻进他的意识。
这尊土地像,为什么还有灵?是因为它本身?还是因为它“镇”着什么东西?或者……因为它代表了这片山林某种残存的、微弱的“秩序”?
而那本册子,指引他来这里,是因为这里“安全”?还是因为……这里有“东西”,可以和册子、和他怀里的“凭引”,产生某种“反应”?
他想起那女鬼雾气轮廓最后的话:“留下来……还债……”
还有册子上那幅“乱麻中心红点”的图……
一个近乎亵渎、疯狂到极点的想法,攫住了他。
也许……不是他“欠”了这些鬼东西的债。
也许……是这些鬼东西,互相之间,本就“欠”着某种混乱的、撕扯不清的“债”。
而他,崔大牛,玄鸾子,误打误撞,拿着这几样要命的“凭引”,闯了进来,成了那个……可以“勾连”它们,“搅动”它们,甚至……也许……可以“利用”它们互相之间那种混乱关系的人?
就像在石洞里,他用简陋的三角阵,让玄虚子、女鬼、还有林子里那只惨白鬼手,互相咬了起来。
这尊土地像的“灵”,是不是也是这混乱“债务关系”里的一环?它庇护的这片小小“净土”,是因为它的力量?还是因为……它暂时“隔绝”了外面那些混乱的“债主”?
如果是后者……
崔大牛的眼睛,在血污后面,亮起两点幽暗的光,像濒死野兽最后攒起的凶性。
他挣扎着,用尽力气,挪动身体,让自己更靠近土地像的基座,几乎贴着那残破的泥胎。
然后,他用还能动的右手,握紧了那把桃木梳子。
左手,则颤抖着,掏出了那枚木头印章。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没有口诀,没有阵法,甚至没有明确的意图。
他只是凭着那股被逼到绝境后生出的、近乎本能的、混乱的狠劲,将桃木梳子的梳齿,轻轻地,抵在了土地像基座侧面,一块稍微平整的泥胎上。
接着,他用木头印章粗糙的边缘,压在梳背上。
他没有念咒,只是在心里,用尽全力地“想”,或者说,是“吼”,对着这尊破烂的泥胎,对着外面那片被搅动的黑暗,对着所有可能“听着”的、非人的存在:
“玄虚子!李家的孩儿!梳子的主!林子里伸手的!还有……你这尊泥巴像!”
“老子玄鸾子!就在这儿!”
“债,是你们自己的债!”
“要闹,出去闹!要还,找正主!”
“别他妈……扯上我!”
最后三个字,他是真的嘶吼了出来,喉咙撕裂般疼痛。
就在他吼出最后一个字的刹那……
握在右手的桃木梳子,突然剧烈一震!
梳齿深深嵌入了土地像的泥胎!不是物理上的嵌入,更像是……某种无形的“连接”!
而左手的木头印章,猛地变得滚烫!
印章底部那些弯弯曲曲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仿佛要“戳破”什么的光!
与此同时,怀里那本安静了的册子,骤然变得冰冷!刺骨的冷!书页再次疯狂翻动,最后死死“钉”在最后一页……那空白处,之前毫无显示,此刻,却隐隐约约,浮现出几个极淡、极扭曲、仿佛是用指甲划出来的、血红色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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