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凑近苏清薇，压低声音，眉眼弯弯：“宫里的点心到底是不一样的，这冰苏酪比咱们庄子里做的要细滑许多，入口即化，一点都不腻；还有那枣泥糕，枣香浓郁，甜而不齁，皇宫的点心师傅看来还是很有手艺的。”
她说着，又朝不远处攒动的人影努了努嘴，声音压得更低了：“你瞧那边，穿水红裙的是户部侍郎家的千金汪涵雨，以前我在城外静安寺上香见过她一回，仗着家世显赫，对旁的小姐颐指气使的，眼尾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还有那身藕荷色的，是新晋镇国将军家的小姐舒杭，听说马术极好，能策马弯弓射落飞鸟，就是性子烈了些，方才我进来时，还见她怼了个凑上来想搭话的吏部尚书家公子，说人家‘手无缚鸡之力，不如回家读圣贤书’，把那公子臊得脸都红了，有趣得很。”
苏清薇浅啜一口清茶，茶味清冽，压下了点心的甜腻，闻言淡淡颔首，没接话，只垂眸摩挲着杯沿的青花纹路。
她本就不喜这些闺阁间的闲言碎语，若不是第一次接圣旨，皇命难违，此刻她该在庄子的梧桐树下，就着阳光正好睡上一觉或者采点莲子吃，而非在这深宫御苑里，听旁人的家长里短。这宫里的繁华于她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没半分值得留恋的。
叶锦知道苏清薇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但是因为难得皇宫进一趟，正来了兴致，又咬了口豌豆黄，那绵密的口感混着豆香，让她忍不住眯起眼，正想再点评几句不远处那位摇着团扇的小姐的衣饰，忽然听见不远处假山后传来细碎的笑语声。
她立刻噤了声，眼底满是“吃瓜”的兴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听说了吗？今儿这赏花宴哪里是给咱们这些人搭的台子，根本是给长宁公主办的相亲局。”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带着几分故作神秘的调子，尾音拖得长长的，“太后娘娘疼长宁公主疼到了心坎里，自打先皇去后，就怕公主受半点委屈，早就想给她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了。”
另一个软糯的声音接了话，语气里带着几分艳羡，还混着点小小的嫉妒：“谁不知道长宁公主和祝阁老家的嫡孙祝怀序是青梅竹马？听说两人三岁就在太后宫里定下过娃娃亲，一块儿读书写字，一块儿玩闹，感情好得很。这次不过是走个过场，晚上庆功宴皇上就要亲自下赐婚圣旨了，这可是实打实的天作之合！祝家是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沈家是皇亲国戚，太后又是公主亲娘，往后这两家联了姻，在朝中的势力可就更稳固了，旁人根本没法比。”
“可不是嘛，”又有一道清脆的声音插进来，语气里多了几分向往，“不过咱们也不是没机会，这宫里除了长宁公主，还有位适龄的永安公主，虽说不是太后亲生，是贤妃娘娘所出，但也是正经金枝玉叶。再说了，就算攀不上皇家，能寻个世家公子也是好的。就说新太傅沈大人，那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母亲是先皇的亲姐姐长公主，自己年纪轻轻就官居太傅，模样更是没话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哪个姑娘看了不动心？”
“你可别痴心妄想了，”先前那娇俏的声音嗤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沈大人那样的人物，眼光高着呢，哪能看得上咱们？我可听说了，他对福清公主格外上心，今早入宫时，我远远瞧见他看福清公主的眼神，那叫一个不一样，怕是早就心有所属了。咱们这些人啊，顶多也就是凑个热闹罢了，别指望能入沈大人的眼。”
“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人不甘心地反驳，语气里带着点执拗，“福清公主虽有从龙之功，可毕竟是平民出身，沈大人那样的家世，长公主府能同意这门亲事吗？再说了，沈大人至今还没定亲，凡事都有变数，说不定咱们里头就有能入他眼的呢？”
几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伴着细碎的脚步声，似是往别处逛去了。凉亭里一时静了下来，只有风拂过檐角铜铃的轻响，叮铃叮铃，倒添了几分清幽。
叶锦先是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随即凑到苏清薇耳边，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连声音都发颤了：“好家伙，这宫里的瓜比咱们庄子里种的甜瓜还甜！长宁公主的婚事居然早就内定了，还有她们居然都惦记着沈大人，更离谱的是，居然这么快就有你俩的绯闻了！”
苏清薇搁下茶盏，杯底与石桌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惊散了池面的几只蜻蜓。她眉峰微蹙，语气依旧淡漠，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指尖也不自觉地收紧：“旁人的闲话，听过便罢，不必当真。不过是些闺阁女子的臆想，当不得真。”苏清薇只觉头大，也不知道是谁散播这样的谣言，这些女子是从哪里听来的。
“怎么能不当真？”叶锦坐直身子，拿起帕子仔细擦了擦嘴角的点心碎屑，神色也正经了几分，“你也知道，这宫里的流言蜚语最是害人，一张嘴传十张，十张嘴传百张，传着传着，说不定就变了味。到时候说你攀附沈大人，或是说沈大人为了你不顾家族门第，平白给你惹来一堆麻烦，何苦来哉？”
苏清薇望着池面被风吹皱的涟漪，涟漪层层叠叠漾开，搅乱了水中的云影，她心头也跟着乱了几分，沉声道：“我与他本就泾渭分明，他是世家公子，官居太傅，我不过是个皇上随手封的公主，流言再盛，也成不了真。”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叶锦，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倒是你，别跟着她们瞎凑热闹，这宫里不比外头，人心叵测，言多必失，莫要因一时嘴快惹了祸。”
叶锦吐了吐舌头，笑着应下：“我晓得，我就是嘴上说说，心里有数，绝不会乱说话的。”
她又往嘴里塞了块冰苏酪，冰凉的甜意漫开，忽然眼睛一亮，朝苏清薇身后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说曹操曹操到，你瞧，沈大人往这边来了。
苏清薇心头一凛，便见沈砚辞正缓步走来。他身后跟着个小太监，那太监手里提着个精致的食盒，红漆描金，看着就极是讲究。沈砚辞走到亭外，便停住脚步，怕惊扰了二人，声音放得极温软：“听闻二位在此歇脚，我刚从御膳房那边过来，那边新做了冰镇莲子羹，想着天热，你们许是用得上，便特意带了些过来。”
叶锦率先起身，脸上漾开笑意，迎了上去：“沈大人有心了，我们正说着宫里的点心好吃呢，没想到您就送了新的来，真是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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