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是被一阵尖锐的头痛刺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二十一世纪教室的日光灯、投影仪上播放的《康熙王朝》纪录片画面、手中那本《清史稿》的触感……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身下硬得硌人的木板,一股混杂着霉味、劣质炭火气和淡淡皂角味的空气钻入鼻腔。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被烟熏得有些发黑的木质屋顶横梁,以及一片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青色粗布帐子。耳边传来压抑的啜泣声,还有刻意放轻的窸窣响动。
这不是她的宿舍,更不是任何一个她熟悉的地方。
楚宁心脏狂跳,撑着手臂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头痛欲裂。与此同时,一股不属于她的、纷乱破碎的记忆碎片强行挤入脑海——选秀落选,汉军旗包衣佐领之女,乌苏里·宁楚,十五岁……内务府小选入宫为婢……昨夜发了高烧……
穿越了。
这个荒谬却无比真实的认知,像一盆冰水浇透全身。她,一个刚答辩完的历史系毕业生,只不过在图书馆对着康熙朝的“九子夺嫡”资料熬了个大夜,再睁眼,竟然成了这紫禁城里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都醒了?还不赶紧滚起来!” 一声粗嘎的呵斥砸碎了清晨的寂静。
帐子被粗暴地掀开,一个穿着藏青色棉袍、容长脸、吊梢眼的中年嬷嬷板着脸站在通铺边,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炕上七八个惊慌坐起的少女。“今日是你们这些新奴才头一回当差,要是出了半点差错,仔细你们的皮!”
少女们噤若寒蝉,手忙脚乱地爬起身穿衣。楚宁强迫自己冷静,凭借记忆和观察,摸索着穿上那套粗糙的淡绿色宫装,系好盘扣,又跟着旁人,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将一头乌发勉强梳成规整的小两把头,插上统一发放的素银簪子。
站在狭窄院子里排队时,楚宁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周围。低矮的房舍,斑驳的墙壁,院子里一口老井,墙角堆着些杂物。天色刚刚泛青,初冬的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身边一张张面孔都稚嫩而惶恐,带着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这里是内务府管辖下,专门安置新入宫低等宫女的地方。她们这些“小选”入宫的包衣女子,与那些通过八旗选秀、有望成为主子娘娘的秀女有着云泥之别。她们是这皇宫最底层的劳动力,负责各种粗使杂役。
“你,你,还有你,”容长脸嬷嬷——姓赵,是这里的管事之一——点出包括楚宁在内的三个人,“跟刘公公走,去西六宫那片儿听差。”
一个面皮白净、眼神却有些油滑的中年太监点了点头,尖着嗓子道:“跟紧喽,宫里规矩大,眼睛别乱瞟,耳朵别乱听,嘴巴闭紧了。冲撞了哪位主子,神仙也救不了你们。”
穿过一道又一道门,行走在越来越高的宫墙之间。楚宁低着头,小心跟着前面人的脚步,目光所及,是脚下平整的青石板路,和偶尔掠过眼帘的、朱红宫墙上斑驳的痕迹。琉璃瓦在渐亮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色泽,飞檐斗拱沉默地切割着天空。
这就是紫禁城。她曾在文献中无数次描绘,在影像里反复观看的帝国心脏。如今身在其中,感受到的只有无孔不入的肃穆、压抑,以及自身如蝼蚁般的渺小。
“到了,”刘公公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巷道口停下,指了指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这里是针线局的一处偏院,你们今天的差事,就是把这几筐晾晒好的旧绸缎料子,按颜色、品相分拣清楚,有霉点虫蛀的剔出来,完好的叠好。晌午前必须干完,下午还有别的活计。”
院子里堆着几个大竹筐,里面是各色绸缎,在潮湿的空气中放了许久,有些确实有了霉斑。活儿不算复杂,却极考验耐心和眼力。
楚宁默默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分拣。冰凉的绸缎触感细腻,却带着陈年的气息。她一边机械地动作,一边极力整理着脑海中混乱的思绪。
康熙朝……现在是哪一年?原主的记忆模模糊糊,只知是“康熙爷在位”。看这宫中气象,至少不是晚年。九子夺嫡的序幕拉开了吗?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那些在史书中面目各异的名字,如今都是活生生的人,可能就在这宫墙的某处。
她该怎么办?作为一个知晓历史大致走向的穿越者,真的能如那些小说里写的,翻云覆雨吗?现实的冰冷很快浇灭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现在是包衣奴才乌苏里·宁楚,生死荣辱皆在主子一念之间。首要任务,是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不引人注目地活下去。
“嘶……”旁边一个圆脸小宫女轻呼一声,手指被绸缎里的硬刺扎了一下,渗出血珠。
楚宁下意识地从自己干净的里衣边角撕下一条细布,拉过那小宫女的手,熟练地给她包扎起来。“小心些,有些旧料子里杂物多。”
圆脸宫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谢谢姐姐,我叫春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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