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府的宅邸,深陷在京都一角,如同它的主人一般,被一层挥之不去的静谧与药香笼罩。
朱红的廊柱色泽沉淀,庭院的苔藓绿得深沉。
连仆役们行走时,木屐踏过地板的声音都收敛到了极致,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府中易碎的珍宝。
这珍宝,便是藤原家最年轻的家主,千织。
父母早亡,家族庞大的产业与名望,暂时由一位远房叔叔代为打理。
而千织,这位名义上的主人,更像是一尊被精心供养在华美牢笼中的偶人。
他身体孱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具体是何病症,连府中最资深的医师也语焉不详,只说是先天不足,需静养,忌劳神,忌情绪大动。
此刻,初春午后的阳光,如同温润的琥珀,透过糊着素雅和纸的拉门,柔和地浸润着室内。
千织跪坐在廊下,身子微微倚靠着廊柱。
他穿着一件墨色的羽织,其上用同色丝线暗绣着流云纹,只有在光线变换角度时,才会隐约流转出幽微的光泽。
这深重的颜色,愈发衬得他露出的脖颈和手腕纤细苍白,仿佛上好的白瓷,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他那头鸦羽般的长发并未束起,只是柔顺地披散在身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额前,更添几分脆弱的易碎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
——青绿色的眼瞳,色泽纯净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浸润过的翡翠,形状是漂亮的猫眼。
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秾丽魅惑的,却因其中常驻的空茫,而显得格外澄澈,又格外疏离。
他正望着庭院中那株刚刚开始绽放的八重樱。
目光落在樱树上,却又像是穿透了那纷繁的枝桠与初绽的蓓蕾,落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虚空之中。
他在发呆。
这是千织最常做的,也是唯一不被限制的“活动”。
毕竟这具身体太过于虚弱,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周围的人吓得惊慌失措。
微风吹过庭院,拂动樱树枝条,几片早开的花瓣承受不住风力,打着旋儿,无声无息地飘落,落在青苔石径上,落在澄澈的浅池边。
“家主大人,该用药了。”
侍女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
她捧着一个黑漆托盘,上面放着一只同样色泽深沉的陶碗,碗中是熬得浓稠的黑褐色药汁。
尚未凑近,那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苦涩气味已经霸道地弥漫开来,瞬间冲散了庭院里若有似无的淡雅花香。
千织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是被惊扰的蝶翼。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青绿色的猫眼瞳聚焦在药碗上,空茫褪去少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他没有流露出任何厌恶或抗拒的情绪,只是默默地伸出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接过了那只分量不轻的药碗。
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碗壁,他停顿了一瞬,然后双手捧稳,仰起头,如同进行一项每日必经的仪式,将碗中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那极致的苦味从舌根一路蔓延至胃腹,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将空碗递还给侍女。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饮下的不是穿肠苦药,而是寻常清水。
“大人,请用些清水漱口,还有蜜饯……”
侍女眼中满是掩不住的心疼,连忙奉上准备好的东西。
千织却只是摇了摇头,用绢帕轻轻拭了拭唇角。
他不喜欢蜜饯过分的甜腻,那会扰乱口中已然习惯的苦味。
下次喝会更苦(猫猫皱鼻子.jpg.)
毕竟有了上一个世界的经验,这一次面对身份就有了几分驾轻就熟。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庭院,继续他被打断的“发呆”事业。
阳光在他鸦黑的发梢与苍白的脸颊上跳跃,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即将消散的幻影。
老管家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近前,躬身低语:
“家主大人,平氏府上又递帖子来了。是禾舞少主亲笔,邀您过府一叙。”
千织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庭院里,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对于这位名叫平禾舞的竹马,他并无太多主动亲近的欲望,但也不觉得排斥。
毕竟,在为数不多能接触到的人里,禾舞是唯一一个不会因为他长时间的沉默和放空而觉得尴尬或无趣,甚至能与他共享同一片寂静,而无需任何言语填充的人。
记忆里最初的交集,模糊而清晰。那是在一场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贵族宴会上。
小小的千织不喜喧闹,揣着母亲生前最拿手、也是他唯一会随身携带的樱花饼,独自躲在了最偏僻的庭院角落。
就在他对着池塘里的游鱼继续发呆时,感觉到了一道强烈的视线。
他循着感觉望去,看到了另一个同样被隔离在喧嚣之外的孩子。
那是一个极其漂亮的男孩,穿着跟他差不多华贵繁复的礼服,脸色却比他还要难看,是一种不健康的青白,嘴唇甚至泛着隐隐的紫色。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