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一片黏稠的、泛着铁锈味的黑暗中缓慢上浮,如同溺水者挣扎着探出水面。
首先感受到的是熟悉的气息。
然后是身下柔软得过分的床垫,和盖在身上的、轻若无物却异常温暖的丝绒薄被。
千织睁开了眼睛。
视野先是模糊,随后逐渐清晰。
他首先看到的是床柱上雕刻的、繁复而冷漠的玫瑰与荆棘花纹,然后,是趴在床边的身影。
树理睡着了。
她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臂弯,侧脸压在自己的手臂上,平日里温婉沉静的面容此刻带着浓重的疲惫,即使是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在担忧着什么。
她的身上,披着一件剪裁合体的深色男士外套。
悠的。
门外,隐约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是悠和另一个没有听过的声音。
是医生吧。
千织想。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然后是手臂。
身体依旧沉重,关节处的滞涩感比以往更甚,喉咙深处残留着淡淡的腥甜,提醒着他昏迷前最后的感觉。
原本只是想教训那群聒噪的家伙,谁知道身体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猫猫叹气.jpg.
他想坐起来。
这个细微的动作惊动了浅眠的树理。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当目光聚焦在千织脸上,看到他睁开眼睛时,那份惊惶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后怕取代。
“千!”
她几乎是扑过来,小心翼翼地、却又用力地抱住了千织单薄的肩膀,声音带着颤抖的哽咽,
“你吓死我们了……真的吓死我们了……”
千织被她抱得有些懵,身体僵硬了一下。
树理的怀抱很温暖,向晨间带着露珠的百合。
他不讨厌这种温暖。
千织垂下眼帘,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有些生疏地、轻轻拍了拍树理的背。
“我没事。”
他说,声音沙哑微弱,像秋风中最后一片叶子摩擦的声响。
“哪里没事了?!”
树理松开他一点点,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不得不直视她泛红的眼眶和里面涌动的泪光,
“都吐血了!你被悠抱回来的时候,脸色白得像雪,气息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千,你回来这些日子,我们小心小心再小心,连说话都怕惊着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让你受过这么重的伤?”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心疼、自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那愤怒并非针对千织,而是针对那些伤害他的人,也针对那个将千织带离他们视线的邀请。
千织抿了抿唇。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原本是不想给他们添麻烦的,结果翻车来的猝不及防,反倒让他们担心了。
树理眼中的泪水和她话语里的痛楚如此真实,让他感到愧疚。
他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这个原本心虚的动作却被树理误解了。
她以为是自己语气太重,吓到了刚醒来还虚弱的弟弟,连忙松开手,转而用指尖温柔地梳理他额前微乱的发丝,声音放柔,带着哄慰:
“千,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医生看过了,他说只要你好好养着,按时用药,会慢慢好起来的。千,不要怕,我和悠会一直陪着你,守着你的。”
“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悠走了进来。他显然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温和,但眼底的阴影和眉宇间尚未完全散去的凝重,泄露了他此前的不安。
他走到床边,在树理让出的位置上坐下,伸出手,掌心温暖干燥,轻轻贴了贴千织的额头。
“还难受吗?”
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千织摇摇头。
“没事就好。”
悠收回手,从旁边矮几上拿起一个精致的玻璃药瓶,里面是暗红色、比血液更加粘稠的液体,在灯光下流转着不祥却蕴含着强大生命力的光泽。
“医生这次开的药剂,能帮助你恢复元气,稳固血脉。”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语气却严肃下来
“医生也再三嘱咐,以后必须按时、足量进食。千,你的身体……经不起任何消耗和疏忽了。明白吗?”
进食。
想到那些装在精美容器里、散发着血气的液体,千织的胃里就本能地泛起一阵排斥的痉挛。
他的脸色更白了些,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撇了撇,整张小脸都垮了下来,露出一种近乎孩子气的抵触。
悠看着他那副样子,心中又是无奈,又是酸涩。
他再次伸出手,揉了揉千织柔软的黑发,动作带着兄长特有的、包容的力度。
“听话。只有好好补充力量,身体才会真正好起来,才不会像这次一样……”
千织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悠和树理是为他好。
又陪着千织说了几句话,确认他除了虚弱并无大碍后,悠和树理才起身离开,嘱咐他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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