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笼罩着封门村,仿佛已持续了千年万年。
宗祠之内,一片死寂,唯有汪婷婷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怀中林道人那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证明着生命的存在。她紧紧抱着他冰冷而沉重的身躯,背靠着半截残破的、尚带余温的焦黑墙壁,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那片被雷霆和战斗摧残成的废墟。
人皮婚书已焚,契约已断,鬼媒婆与鬼新郎皆已伏诛。但胜利的代价,太过惨烈。她浑身上下无处不痛,骨头像是散了架,精神更是疲惫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溃,坠入无边黑暗。她不敢闭眼,生怕一闭上,就再也没力气睁开,或者,眼前又会浮现出那些狰狞的鬼影与疯狂的画面。
时间,在这片死寂中缓慢地流淌,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或许只是一个恍惚。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光芒,如同羞涩的处子,小心翼翼地,从宗祠坍塌的屋顶缝隙间,探了进来。
那是一缕……金光。
并非林道人法术的金光,也非雷霆的电光,而是——晨曦的光芒!
它微弱地投射在满是瓦砾和灰烬的地面上,形成一小片斑驳的光斑,驱散了方寸之地的阴暗。光斑中,细微的尘埃缓缓浮动,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的精灵。
汪婷婷空洞的眼神,被这一缕光芒吸引,缓缓聚焦。
光?
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自从踏入封门村,她所见过的“光”,除了手电筒和林道人的法术,便是那幽绿诡异的烛火和暗红不祥的阵法光芒。如此纯粹、温暖、代表着希望与白昼的自然之光,久违得让她感到陌生。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透过那巨大的破洞,望向天空。
天际,那厚重得仿佛永远不会散去的铅灰色阴云,此刻竟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裂缝的边缘,被染上了一层瑰丽的金红色,如同熔化的金液,正在顽强地向外浸染、扩张。
与此同时,笼罩着整个封门村的那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开始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
村中,那些在昨夜子时如同傀儡般游荡、操办冥婚,随后又因阵法反噬和雷霆之威而瘫倒昏迷的村民们,开始有了动静。
最先醒来的是靠近村口的一个老妇人。她呻吟着,揉着剧痛的额角,茫然地坐起身。她看着自家院子里一片狼藉,看着身上沾满的泥土和纸灰,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与恐惧。“俺……俺这是咋了?昨晚……昨晚好像做了个噩梦……”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颤抖。
紧接着,更多的人醒了过来。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从屋角、从路边、从自家庭院里爬起,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同样的茫然、疲惫,以及深植于记忆碎片中的、难以言喻的恐惧。他们互相张望,试图从对方眼中找到答案,却只看到了同样的惊疑不定。
那持续了百年,潜移默化影响着他们心智,让他们变得麻木、排外,甚至潜意识里配合着冥婚仪式的“锁阴”邪阵之力,随着核心阵眼的毁灭和地脉联系的斩断,终于彻底失效了。
阳光,越来越多的阳光,如同利剑,一道道刺破云层,驱散迷雾,普照大地。
当第一缕完整的、带着暖意的阳光,毫无阻碍地照射在宗祠那焦黑破败的大门上时,异变发生了。
“呜——”
空气中,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充满了不甘与解脱的悠长叹息。那是残留的、属于历代鬼新娘的怨念,在这至阳之光的照耀下,终于开始缓缓消散。
村外,那原本终年缭绕、阻碍外人进入的浓郁迷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散,露出了后面苍翠却不再阴森的山峦轮廓。
村中各处角落里,那些昨夜曾若隐若现、散发着阴气的纸人、冥器,在阳光照射到的瞬间,便如同被点燃般,冒起缕缕青烟,迅速蜷缩、焦黑,最终化为一捧灰烬。其中,就包括汪婷婷最初在鬼媒婆那里看到的,那个对她诡笑的纸人。它在阳光中无声地扭曲、燃烧,那诡异的笑容最终化为乌有。
阳光也照进了宗祠内部,驱散了最后一丝阴冷。
汪婷婷感受着那久违的、暖融融的温度落在自己冰冷的脸颊和手臂上,仿佛冻结的血液开始重新流动。她低头看着怀中依旧昏迷的林道人,阳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虽然苍白如纸,却不再有那种令人心悸的死气。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探到他的鼻息前。
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悠长。
一直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弛下来。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她脏污的脸颊滑落,滴在林道人道袍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劫后余生、压力释放的泪。
她做到了。他们做到了。
就在这时,宗祠外传来了一阵小心翼翼的、杂乱的脚步声和低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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