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王正踩着泥泞的土路回到镇政府宿舍,裤脚沾满了北定镇特有的红泥土。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桌上的座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听筒里传来镇党委书记老陈略带沙哑的声音:“小王,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北定村的油茶基地又出岔子了。”
王正心里咯噔一下。
三天前,他刚接手镇政府秘书工作,前脚送走支教点最后一批孩子,后脚就被老陈拍着肩膀委以重任——兼任北定镇乡村振兴专项工作组联络员。那时他还以为,秘书工作不过是写写材料、传传文件,可真正扎进这片土地才知道,北定镇的振兴之路,每一步都踩在泥水里,稍不留神就会崴脚。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快步冲进雨幕里。镇政府的办公楼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建筑,墙皮斑驳,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老陈的办公室亮着灯,门缝里飘出淡淡的烟草味,推门进去,只见北定村的村支书老林正蹲在墙角抽烟,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脚边的烟蒂堆成了小山。
“来了?坐。”老陈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木椅,将一份皱巴巴的举报信推到王正面前,“有人匿名举报,说咱们引进的油茶苗是劣质品种,还说工作组和苗木商勾结,吃了回扣。”
王正的心沉了下去。
这批油茶苗是他跑了三趟省农科院才谈下来的优质品种,为了压低价格,他在农科院的办公室外蹲了两天两夜,硬是磨得对方松了口,以成本价供应给北定村。苗木运到那天,他和村民们一起卸车、栽种,手上磨出了好几个血泡,怎么就成了劣质品种?
“我去村里看过了,”老林掐灭烟蒂,声音里满是憋屈,“有几棵苗子确实蔫了,但那是因为最近雨水多,根系泡烂了,跟品种没关系!可村里的老顽固不听解释,说什么‘外来的和尚不会念经’,非要把剩下的苗子全拔了,种回他们的老玉米。”
王正捏着举报信的手指微微发白。他想起接手秘书工作的第一个月,光是整理北定镇的乡村振兴材料,就熬了整整七个通宵。那些数据密密麻麻,写满了北定镇的穷:人均耕地不足一亩,青壮年劳动力流失率高达七成,村里的老人孩子守着贫瘠的土地,一年到头就靠几亩薄田糊口。油茶产业是老陈力排众议定下的突破口,也是北定镇摆脱贫困的希望,绝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
“陈书记,林支书,”王正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我明天就去北定村,一是挨家挨户做村民的思想工作,二是请农科院的专家过来实地检测,用事实说话。至于匿名举报,我申请介入调查,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老陈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当初调王正来镇政府当秘书,不少人反对,说他是“支教老师出身,没干过行政工作,毛手毛脚”,可老陈偏偏看中了他身上那股不服输的韧劲。此刻见他临危不乱,老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有担当。记住,北定镇的老百姓认实理,你只要把心掏给他们,他们就会信你。”
走出办公楼时,雨已经停了,夜空里挂着一弯残月。王正摸出手机,想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友打个电话,却发现屏幕上只有一个信号。他苦笑一声,将手机揣回兜里,心里却憋着一股劲。
他想起支教时,孩子们围着他喊“王老师”的模样,想起那些趴在破旧课桌上,眼里闪着光的小脸。他来北定镇,本是为了支教,可如今,他的心已经拴在了这片土地上。
第二天一早,王正带着秘书科的小李,扛着一捆宣传资料往北定村赶。刚到村口,就被一群村民堵在了路上。为首的是村里的老族长,手里拄着一根拐杖,脸色铁青:“王秘书,你别往里走了!我们北定村不稀罕什么油茶基地,你把那些破苗子拉走,我们要种玉米!”
“老族长,您听我说……”王正刚想解释,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
“我们不信什么专家!苗子蔫了就是劣质的!”
“工作组肯定拿了好处,不然怎么会逼着我们种这玩意儿!”
“把苗子拔了!还我们的耕地!”
村民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有人甚至捡起地上的土块,朝王正他们扔了过来。小李吓得往后缩了缩,拽了拽王正的衣角:“王哥,要不我们先走吧,等陈书记来了再说。”
王正却纹丝不动。他看着眼前这些满脸沟壑的村民,他们的眼睛里满是焦虑和不信任,那是被贫穷压了一辈子的恐惧。他想起老陈说的话,老百姓认实理,你得把心掏给他们。
王正深吸一口气,突然提高了声音:“大家静一静!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这批油茶苗是我从省农科院拉来的,一分钱回扣都没拿!要是不信,我可以把我的工资条、银行流水拿给你们看!要是检测出苗子是劣质的,我王正立刻卷铺盖走人,再也不踏进北定村一步!”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老族长拄着拐杖,狐疑地打量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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