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将自我彻底“物化”后,生活进入了一种诡异的、高度程式化的平静。他像一台设定精密的仪器,精准地执行着“陆深”这个角色的所有功能:完美的助理,温顺的下属,精致的女性形象。情绪被剥离,思考被简化,存在的意义被压缩为“有用性”和“服从性”。这种状态,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已丧失了所有生命的活性。
然而,外部世界的风暴,并不会因为一个灵魂的沉寂而停止。就在陆深以为可以这样“平静”地走向既定终点时,一直停滞不前的“净网”计划,突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也是极其危险的转折。
安全部门经过长达数月的缜密监控和大数据分析,结合陆深提供的、基于“木兰计划”思维模式的侧写,终于捕捉到了一个极其隐蔽但高度可疑的信号——那位海外市场部的高级总监,在一次看似常规的海外出差行程中,其加密通讯设备的信号特征,与多年前恒盛集团某个已废弃的安全屋接收器,存在微弱的、但经过复杂算法还原后高度吻合的关联性!
这一发现,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瞬间照亮了潜伏的巨兽轮廓。虽然仍无直接证据,但嫌疑度已急剧飙升到临界点。李宛和江辰震怒之余,也嗅到了巨大的危机。一旦打草惊蛇,对方很可能狗急跳墙,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
紧急会议上,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李宛面若寒霜,下达了最高级别的指令:立即启动应急预案,暗中控制该总监在国内的所有关联人员和资产,同时以最高戒备状态,准备应对可能来自恒盛集团的任何反扑。整个星曜集团,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已绷至极限。
作为“净网”计划的关键信息提供者和分析者,陆深被要求24小时待命,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质询和提供进一步的分析支持。命令下达时,陆深正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整理着李宛下午需要的会议简报。
听到指令的瞬间,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如同精密齿轮被异物卡顿。但仅仅零点几秒后,他便恢复了常态,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用毫无起伏的声调回答:“是,明白。”
没有恐惧,没有紧张,甚至没有一丝好奇。就像听到一个需要执行的普通指令。他迅速将手头的工作归档,然后安静地坐在那里,如同进入待机状态的机器,等待着下一个命令的到来。
然而,在那片被他强行冰封的意识死水下,终究还是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那个名字——“木兰”。这个代号,曾是他噩梦的源头,也是他如今身份的基石。如今,它可能即将具象化,可能带来毁灭,也可能……带来一种扭曲的“终结”?
这丝涟漪太微弱了,尚未荡开,便被更强大的“程序”逻辑所覆盖。他的核心指令是“服从”和“有用”。在危机中,保持绝对冷静和高效,才是最大的“有用”。任何个人情绪,都是冗余且危险的。
他甚至在脑海中,开始自动调用所有与“木兰计划”潜伏模式相关的记忆碎片,进行冷静的推演:如果对方是“木兰”,在察觉危险后,最可能的反击手段是什么?切断联系?销毁证据?还是……启动潜伏的“暗子”,进行报复性打击?而自己,作为已知的“叛徒”,无疑会是首要目标。
推演的结果是冰冷的:死亡概率极高。
得出这个结论时,陆深的心跳频率没有一丝变化。他就像在分析一个与己无关的数学概率题。死亡,对于一件物品而言,不过是使用寿命的终结,或是报废处理的程序。他唯一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在“报废”前,最大化地发挥余热,或许能换取李宛一丝微不足道的“认可”?这似乎是他这具空壳,唯一还能追求的、扭曲的“价值”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星曜总部暗流汹涌,气氛紧张。陆深却像暴风眼中的一点绝对寂静,高效地处理着李宛临时交办的、用于迷惑外界视线的常规工作,同时将大脑调整到最佳分析状态,随时准备提供支持。他的冷静和高效,甚至让偶尔经过他办公室、神色匆匆的安全部门主管都感到一丝讶异。
傍晚时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传来:安全部门试图秘密控制那位总监在国内的一名重要线人时,遭遇了激烈抵抗,对方在逃脱过程中重伤身亡,临死前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但在其隐秘的住所内,发现了与恒盛集团最新一代加密技术相关的痕迹!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危险的气息,却更加浓烈。这意味着,“木兰”或其关联网络,已经警觉,并且拥有极强的反侦察和对抗能力。
李宛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她将陆深叫到办公室,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问道:“以你对‘木兰’模式的了解,下一步,他们最可能做什么?”
陆深站在办公桌前,微微垂首,声音平稳得像在朗读说明书:“根据训练准则,在核心节点暴露风险极高时,会启动‘断尾’与‘惊蛇’双重策略。‘断尾’即切断所有明面联系,牺牲次要节点;‘惊蛇’则是通过一次高调、激烈的反击,震慑对手,争取喘息时间,并可能激活更深层的潜伏单元。”他顿了顿,补充道,“反击的目标,通常会选择……价值最高,或象征意义最强的对象。”
他的分析清晰、冷静,直指核心——李宛、江辰,或者他陆深自己,都可能成为目标。
李宛盯着他,凤眸中锐光一闪,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或动摇,但最终,她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这种平静,比她预想的任何反应都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
“你倒是冷静。”李宛淡淡地说了一句,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其他。
“为您分忧是我的职责。”陆深恭敬地回答,语气毫无波澜。
死水微澜,终归沉寂。外部危机的惊涛骇浪,终究未能真正搅动陆深内心那潭已化为坚冰的死水。那丝因“木兰”而泛起的微弱涟漪,也迅速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他如同一具被抽离了灵魂的精致人偶,在风暴将至的暗夜里,安静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早已注定的命运。是作为有用的工具继续存在,还是作为被清除的弃子悄然消失,对他而言,似乎已无区别。存在的本质,早已在雌魂永锢的那一刻,归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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