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舟几乎是踉跄着回到了自己那间位于别墅西翼、被林薇和苏晴打理得舒适无比的套房。关上门,将那刺眼的、属于父亲与新“继母”的温馨画面隔绝在外,他才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厚软的地毯上。
客厅里只开了几盏幽暗的壁灯,光线昏黄,映照着他苍白失神、写满了震惊、屈辱、迷茫与一种被背叛感的年轻脸庞。楚安然那副温婉得体、俨然女主人的姿态,父亲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令他感到陌生的满足笑容,像两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刚刚因“事业有成”而建立起的、脆弱的自信与对“家”的归属感。
“少爷?您怎么了?”
“少爷!”
几乎是立刻,林薇和苏晴就从内间快步走了出来。她们显然察觉到了他进门时的异样动静。看到洛云舟这副失魂落魄、瘫坐在地的模样,两人脸色都是一变,迅速上前,一左一右,轻柔而坚定地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扶到客厅中央最柔软的沙发里坐下。
“少爷,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苏晴半跪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仰着脸,眼中是全然的担忧和焦急,伸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
林薇则迅速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手中,然后在他身边坐下,用那双沉静温和的眼睛看着他,等待他开口。她们没有多问,只是用行动和目光传递着无条件的支持与倾听的姿态。
温暖的水流滑过干涩的喉咙,林薇和苏晴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着他,洛云舟那颗在冰冷现实中备受煎熬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丝可以短暂停泊的港湾。他需要倾诉,需要有人理解他此刻的荒诞、愤怒与无助。而眼前这两位“姐姐”,似乎是他唯一可以、也唯一愿意倾诉的对象。
“我……我刚才,去看父亲了。”洛云舟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颤抖和沙哑,他低着头,盯着杯中晃动的水面,仿佛那里面能映出他混乱的内心。
“嗯。”林薇轻轻应了一声,表示在听。
“他……他要结婚了。”洛云舟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感觉每一个字都带着耻辱的重量。
“结婚?老爷他?”苏晴适时地露出惊讶的表情,但眼神中并无太多意外,似乎对这种“老树开花”的事情并不陌生,只是恰到好处地配合着洛云舟的情绪。
“对。”洛云舟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厌恶,“你们知道他要娶的人是谁吗?是我大学的学姐!楚安然!只比我大两岁!”
他终于将那个名字说了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控诉的语气。
“楚安然?”苏晴微微蹙眉,似乎在回忆,“是那位……楚家的千金?听说很优秀,之前在海外读书……”
“优秀?”洛云舟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讥讽与不忿,“是,她以前在学校是挺‘优秀’的。可现在呢?她才多大?父亲多大年纪了?她图什么?还不是图我们洛家的钱,图父亲的身份地位!你们是没看到她那副样子,在我父亲面前装得温柔体贴,好像多仰慕他似的!她看中的根本不是我父亲这个人,是洛家二奶奶的位置!”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因为愤怒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潮。他将自己对这桩婚事的所有不满、质疑、以及那份隐秘的、因对方是“学姐”而产生的、叠加了年龄与伦理尴尬的羞耻与愤怒,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
林薇和苏晴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脸上始终保持着那种理解、包容、并带着一丝为他抱不平的神情。直到洛云舟发泄得差不多了,喘息着停下来,林薇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少爷,您的感受,我们完全理解。这件事,对您来说,确实太突然,也……很难以接受。老爷的婚事,我们作为外人,不便多言。但楚小姐的为人与目的……”她顿了顿,语气谨慎而客观,“或许,时间会给出答案。您现在生气、难过,都是正常的。”
她没有武断地附和洛云舟对楚安然的批判,而是将重点放在了理解他的情绪上,这反而让洛云舟觉得她的话更中肯、更值得信赖。
“可是……我以后在家里,要怎么面对她?”洛云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助的茫然,“让她叫我‘儿子’?还是我称呼她‘母亲’?这太荒唐了!”
“少爷,不必过于为此烦恼。”苏晴柔声劝道,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家里有家里的规矩。老爷既然决定了,自然会有安排。您只需要保持您该有的礼节和风度即可。至于称呼和相处,顺其自然就好。您毕竟是老爷的亲生儿子,是洛家名正言顺的少爷,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她的话,既安抚了洛云舟对“身份”的焦虑,又不动声色地强化了他作为“洛家少爷”的自我认知和底气,暗示楚安然无论如何,也只是“后来者”。
洛云舟的情绪在林薇和苏晴温和的开解下,稍稍平复了一些,但眉宇间的郁结和那种被家庭变故冲击后的、空落落的不安感,依然浓重。他觉得这个“家”,忽然变得让他有些陌生和无所适从。祖父那里是沉重的期望与深不可测的掌控,父亲这里又突如其来地多了个让他膈应又警惕的“新成员”……他仿佛被夹在中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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