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钦差行辕裹得严严实实,唯有秦刚病房窗棂透出的微弱烛光,在寒风中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房内,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薛神医第三次施针完毕,指尖微微颤抖,银针尾部的嗡鸣声细若游丝,秦刚肩头伤处的黑紫色似乎又向外蔓延了细微的一圈,如同恶毒的藤蔓,顽强地蚕食着所剩无几的生机。
秦刚的呼吸更加微弱,间隔时长时短,嘴唇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薛神医颓然摇头,声音沙哑:“夫人……金针锁脉,已近极限。蛊毒凶戾,若天明前再无‘七叶腐心草’的消息,恐怕……神仙难救。”
苏念雪站在榻前,身影在烛光下拉得细长而孤寂。她伸手,指尖极轻地拂过秦刚紧蹙的眉宇,那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指尖,也灼烧着她的心。
时间,像沙漏里的最后几粒沙,正无情地滑落。
“报——!”一声急促的呼喊撕裂了死寂。
一名浑身污泥、裤腿被划破、脸上带着血痕的暗影卫踉跄冲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捧起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仍沾着湿泥的小包,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变调:“夫人!找……找到了!在城西三十里外的黑水沼泽边缘,峭壁之下!弟兄们折了三个……才采到这一株!”
病房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小小的油布包上。
苏念雪心脏猛地一缩,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
油布揭开,一株形态奇特的植物呈现眼前——茎秆呈暗紫色,七片狭长的叶子如同鸟羽般轮生,叶脉却是诡异的幽蓝色,根部还带着冰冷的淤泥,散发出一股混合着腐土和奇异辛香的凛冽气息。正是图鉴上所绘的“七叶腐心草”!
“薛神医!”苏念雪立刻将草药递过去,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药材齐了,立刻配制!需要什么,尽管说!”
薛神医精神大振,双手接过草药,仔细查验后,重重点头:“好!需一间净室,铜制药臼,文火慢煎,水火候至关重要!另外,需取秦统领伤口处少许毒血为引,化入药中!”
“准!所有人听薛神医调遣!”苏念雪下令,整个行辕立刻围绕这株来之不易的草药运转起来。
净室很快备好,薛神医屏息凝神,亲自操刀。捣药声,煎药的咕嘟声,以及空气中逐渐弥漫开的、既辛辣又带着一丝腐甜的怪异药味,牵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苏念雪守在净室外,听着里面每一个细微的动静,感觉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煎熬。
一个时辰后,净室门开。薛神医端着一个白瓷碗走出,碗内是小半碗色泽漆黑、粘稠如墨汁的药汤,那怪异的气味更加浓郁。“夫人,药已配成。但药性极烈,服用后会有刮骨剜心之痛,且……只有三成把握。”
“喂药。”苏念雪没有任何犹豫。
两名侍卫小心扶起昏迷的秦刚,薛神医用玉匙一点点将药汤喂入他口中。
药汁入口片刻,秦刚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衣衫,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体内穿刺、搅动!
苏念雪紧紧攥着拳,指甲深陷掌心,死死盯着秦刚的反应。
这痛苦的挣扎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渐渐平息。秦刚瘫软下去,面色依旧灰败,但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丝?伤处的黑紫色蔓延之势,似乎也真的停滞了?
“暂时……稳住了。”薛神医长长舒了口气,抹去额头的汗水,“但此法如同饮鸩止渴,只能拖延三到五日。若五日之内再无真正解药,蛊毒反噬,将回天乏术。”
五日!苏念雪心中稍定,却又立刻被更大的紧迫感攫住。她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蒙蒙亮。新的一天开始,而朝堂之上的风暴,恐怕也已酝酿完成。
果然,辰时刚过,一名来自京城的信使风尘仆仆赶到,带来了最新的朝堂消息。
并非援军!而是一封抄录的御史弹劾奏章和一封盖有内阁急递印章的质询公文。
奏章是都察院几位御史联名所上,言辞激烈,直指苏念雪“以女子之身,擅专盐政,滥用酷刑,株连无辜,致江南盐务停滞,商贾惶惶,民怨渐起”,更影射她“与武将过往甚密,有违礼制”,要求皇帝即刻下旨,召回钦差,另派重臣整顿盐务。
而那封内阁公文,则语气看似平和,实则绵里藏针,询问漕运总督衙门兵变详情、查封“永鑫”等商号之法律依据、以及为何至今未将查案进展正式行文禀报,要求“据实陈奏,以安朝野之心”。
暗箭,终于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显然,苏念雪在江南的雷厉风行,彻底触动了某些人最敏感的神经。他们不敢明着保“墨尊”的人,便转而攻击她办案的方式和她的女子身份,企图从道德和法理上将她扳倒,从而迫使萧夜衡将她召回,为他们赢得喘息和反扑的时间。
行辕内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几位随行的文官幕僚面露忧色,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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