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毒雾,惨叫,爆炸。
整个扬州码头如同被投入熔炉与毒窖的地狱。最大的漕船已成燃烧的巨塔,赤红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船帆、桅杆、缆绳,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将夜空染成一片不祥的橘红。
浓烟滚滚,与那股灰白甜腥的致命毒雾混合在一起,形成遮天蔽日的死亡帷幕,笼罩着码头、船只、以及奔逃哭喊的人群。
苏念雪半跪在湿滑的栈桥上,一手死死按住后背崩裂的伤口,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温热血浆的粘腻,另一只手则撑着地,不让自己倒下。
她的视线因失血和剧痛而阵阵模糊,耳中充斥着火焰燃烧的轰响、木头断裂的咔嚓声、人体倒地的闷响、以及远处隐隐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呕吐和咳嗽声——那是吸入毒雾的征兆。
混乱,极致的混乱。
这似乎正是癸七制造火箭攻击想要达到的效果。
然而,这混乱对那艘燃烧巨船的控制核心,影响却远不如预期。
甲板上,公输衍矮壮的身影在火光和毒雾中时隐时现。
他没有去指挥救火,反而更加专注地俯身在那几座复杂的铜制机关前,双手快得只剩残影,不断扳动拉杆,旋拧阀门,金属机括咬合的“咔哒”声密集得如同骤雨。
他脸上戴着与柳半夏类似、但更显复杂的琉璃面罩,眼中跳动着近乎狂热的火焰。似乎对他来说,眼前的灾难不是危机,而是……某种必须完成的仪式。
“咳咳……”苏念雪吸入了一口夹杂着毒雾的灼热空气,立刻引发剧烈的咳嗽,肺叶如同被火钳烙过。
她连忙撕下一块还算干净的内襟,浸湿了水(混合着她自己的血),掩住口鼻,踉跄着站起身,目光穿透混乱,死死盯住公输衍的动作。
他在干什么?调整?关闭?不,看那齿轮咬合的频率和杠杆扳动的幅度,更像是……转换模式!从大范围喷洒毒雾,转换为更精准、射程更远的定向投射!他想用机关,将剩余的、未被解毒素污染的毒粉,射向更远的目标!是扬州城内?还是下游?
绝不能让他的机关完成转换!苏念雪心中警铃大作。但此刻,她孑然一身,身负重伤,如何阻止?
就在她心念电转之际,一支流矢带着尖锐的呼啸,擦着她的鬓角飞过,深深钉入身后的木桩!
是陈默!
他正指挥手下黑衣人,以燃烧的船舷和堆积的货物为掩体,用强弓劲弩,精准地射杀任何试图靠近主船或救火的人。
他本人并未加入射击,而是如同磐石般守在通往上层舱室的楼梯口,目光冷漠地扫视战场,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吴天德和他的兵卒,则完全被这场面吓破了胆,或四散奔逃,或蜷缩在角落,早已失去组织。
苏念雪的目光越过燃烧的甲板,再次投向运河中。
那艘不起眼的小快船,依旧静静泊在稍远处的水面,船头那道负手而立、仿佛置身事外的儒衫身影,依旧清晰。
他甚至微微侧身,似乎在欣赏这火焰与毒雾交织的“盛景”。这个距离,弓箭难及,快船又随时可以驶离。他似乎对眼前的混乱和可能的失败,全然不在意。
为什么?苏念雪脑中念头飞转。
西山先生亲自督战,却如此气定神闲,除非……他本就不指望靠这艘船的毒粉和机关,来决定胜负?这只是个幌子?或者是……吸引注意力的诱饵?
“诱饵……”她喃喃重复,一股寒意骤然从脚底窜上头顶。
是了!从清水河投毒,到衙门水井下毒,再到今夜码头的毒雾喷洒……
看似步步紧逼,一环扣一环,但每次都被她或快或慢地阻止、破坏。
西山先生若真如此算无遗策,岂会料不到她苏念雪能破解、能反击?除非,这些“毒计”本身,就是烟雾弹!是用来消耗她的精力、调动她的力量、将她牢牢钉在扬州城这个“舞台”上的工具!
他真正的目标,很可能根本就不在这里!那批改装漕船的目的地是通州!是京城!
难道……他真正的杀招,是那批早已离开扬州、甚至可能已经抵达通州附近的、装载着真正“货物”的船?而这里的毒粉、机关、甚至柳半夏和公输衍,都只是为了吸引朝廷、吸引萧夜衡、吸引她苏念雪全部注意力的“弃子”?!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冰冷。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今晚在此地的所有挣扎、流血、牺牲,都可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甚至正中其下怀!她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警告萧夜衡,警告京城!
但……她如何离开这修罗场?如何穿过混乱的码头、遍布的毒雾、陈默的封锁,将消息送出?癸七和他的人正在与陈默的手下交火,自顾不暇。
就在她心急如焚、几近绝望之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燃烧的主船船舷下方,靠近水线的一处,似乎有一块不太寻常的、颜色略深的木板。
那位置,恰好在她之前破坏螺旋桨的船尾另一侧。是维修舱口?还是……紧急逃生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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