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分,雨停了。
我把车从桥洞底下倒出来,重新驶上省道。路面被雨水洗得发亮,空气里带着泥土的味道。那两辆桑塔纳早已不见踪影,仿佛昨晚的追逐只是雨夜里的一个噩梦。
但我清楚,那不是梦。后视镜里映出的,是我自己都没完全适应的、带着警惕的眼神。
一路无话,准时抵达江城最大的农副产品批发市场。市场里人声鼎沸,各种车辆挤作一团,喇叭声、叫骂声、讨价还价声混成一片,比我们当年野外拉练的指挥部还热闹。
按照单据上的地址,我把车缓缓倒进一个指定的月台。刚拉上手刹,熄了火,一个穿着皮质围裙、手指上戴着个大金戒指的胖男人就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陆风?翔运物流的?”他晃着手里的收货单,语气带着点不耐烦。
“是我。”我跳下车。
“怎么才到?还以为你路上出什么事了。”他嘴上说着关心的话,眼神却在我和我的车上来回扫视,带着审视。
“路上修路,绕了点道。”我没提昨晚的事。
“嗯。”他不再多说,指挥着两个工人,“赶紧卸货!验货!后面还有车等着呢!”
工人们打开冷藏厢门,一股冷气涌出。他们开始搬下一筐筐用保鲜膜封好的蔬菜。
胖男人,也就是刘老板,随手拿起一筐,撕开保鲜膜,手指近乎粗暴地插进菜心里,又掰断一根菜梗,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你这温度怎么控的?”他忽然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我,“这菜叶边缘有点软,冰点没控好吧?还有,这筐底下有水汽!”
他声音不小,引得旁边几个卸货的司机和工人都看了过来。那种眼神,我懂,有同情,有看热闹,也有“又一个要挨宰的愣头青”的意味。
若是普通新手司机,被他这么一唬,可能心里就先虚了三分,只能陪着笑脸说好话,祈求他别扣太多钱。
但我没动。
等他连珠炮似的质问完,我才走上前,没有去看那筐菜,而是指向车厢内侧壁挂着的温湿度记录仪。
“刘老板,”我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我这辆车,出发前制冷预冷到零度,途中全程记录。最高温度没超过三度,最低没低于一度。您说的叶缘发软,是这种叶菜长途运输正常的‘呼吸热’现象,在标准范围内。至于水汽……”
我伸手,从车厢底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拈起一小片残留的、已经半融化的碎冰。
“这是装货时,你们场地上的碎冰溅上去的,不是冷凝水。我的车厢密封性和制冷效率,没问题。”
我说得很平静,每一个字都基于事实和设备记录。
刘老板愣住了,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个“新手”司机不仅不慌,还能说出“呼吸热”、“温湿度记录仪”这些词。他狐疑地凑近记录仪,仔细查看上面的曲线,又看了看我手里那点碎冰,脸上的横肉抖动了一下。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目光,也渐渐变了。
“咳……”刘老板干咳一声,气势明显弱了下去,“行吧,算我看走了眼。那个……小张,赶紧过秤!利索点!”
他不再挑剔,指挥着工人快速过秤、签收单。
签完字,他把单子递给我,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语气缓和了不少:“哥们,跑过冷链?”
“刚跑。”我收起单子。
“不像。”他摇摇头,递过来一根烟,“下次有去山东的冻品货,我给你留着,价格好说。”
我谢绝了香烟,点了点头:“谢了,有活招呼。”
转身走向驾驶室,我能感觉到背后那些目光,不再是轻视和同情,而是带着点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尊重。
在这一行,解释和求饶往往是最无用的。你唯一能依仗的,就是你对自己车辆和货物的绝对了解,以及不容置疑的专业。
启动车子,驶出喧闹的市场。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照进来,有些晃眼。
第一单活,算是磕磕绊绊地完成了。没赔钱,好像还挣到了一点别的东西。
我拿起那个旧水壶,拧开,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是时候,找个地方加点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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