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滚过荒原时,陈砾正把麦田边缘被雨水泡软的土重新拍实。他左腿义肢卡进泥里,拔出来时带起一团黑浆,脚踝处磨得发烫。昨夜那场打斗耗得太狠,眼下太阳穴还在突突跳,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老周头从东南方向跑来,裤管卷到膝盖,沾满湿泥。他没说话,只抬手朝乱葬岗指了指。
陈砾顺着望去。那边堆着几具变异鼠的残尸,还有些辨不出原貌的人形轮廓,半埋在灰土里。雨点砸在尸堆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其中一具“尸体”动了一下,不是抽搐,是缓慢地、刻意地抬起了半截手臂——手里攥着一根削尖的骨头,对准自己的咽喉。
“还没死。”老周头喘着气,“我听见他在咬东西,像在啃骨头……可那底下早没肉了。”
陈砾没应声。他解下腰间军刀插进泥地,又扯下斗篷披上。走过去的时候,脚步放得很稳,每一步都避开积水坑。离那尸堆还有五步,他停下,摘下脸上蒙的破布,露出左腿溃烂的伤口。
“看清楚。”他说,“我也快死了。”
那人猛地睁眼,瞳孔缩成针尖。雨水冲开他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张粗粝的脸,胡子拉碴,嘴唇干裂出血口。他喉咙里发出嘶吼,想撑起身子,但右腿从膝盖往下空荡荡的,只剩断裂的骨茬露在外面,被他自己磨成了锥形武器。
“放下。”陈砾往前一步,“你要死,自己捅下去。别等别人动手。”
那人死死盯着他,牙关咬得咯咯响。陈砾蹲下,伸手去掰他握骨的手指。指节僵硬如铁,一根根掰开时发出脆响。最后一根松开时,那人瘫倒下去,嘴里吐出一口黑血。
陈砾在他怀里摸到一张照片。塑料膜已经发黄卷边,里面是个女人抱着小女孩站在树下,背后写着四个字:等你回家。
他把照片轻轻放回那人胸口,抬头对老周头说:“背他回去。”
“你疯了?”老周头声音压低,“这人一条腿都没了,还高烧,救不活的!”
“他能拿断腿当武器,就能干活。”陈砾站起身,弯腰将那人扛上肩。重量压下来的一瞬,他眼前一黑,差点跪倒。左腿义肢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但他没松手。
雨越下越大,泥地变成沼泽。走到半路,义肢突然断裂,木桩陷进腐土拔不出来。陈砾单腿跳着前行,肩膀上的伤者不断滑落,他就一次次往上拽。雨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火辣辣地疼。
“撑住……”他低声说,不知是对背上的人,还是对自己。
废弃泵房在三百米外。那是旧时代水利站的看守屋,屋顶塌了一角,但四面墙还在。陈砾撞开门进去时,整个人几乎虚脱。他把人放在角落干燥的地面上,转身翻找随身布包。
签到得来的止痛药只剩两片。他撕开纸包,倒进水壶摇匀,端到那人嘴边。对方牙关紧闭,头偏过去。
“喝不下?”陈砾看着药液晃动,“那就别怪我了。”
他仰头把药全倒进自己嘴里,俯身按住那人下巴,撬开牙齿,渡了过去。那人呛咳着吞咽,喉咙滚动了几下,呼吸渐渐平稳。
老周头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没说话。良久才道:“你图什么?为这点药,冒这么大险?”
“我不图什么。”陈砾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但我不能看着一个还能战斗的人,死在烂泥里。”
老周头摇头,转身走进雨幕:“我守麦田。你这边,自求多福。”
门关上后,屋里只剩风雨敲顶的声音。陈砾靠墙坐下,检查自己左腿的伤口。腐肉又开始渗液,布条黏在皮上,揭下来时带出血丝。他咬牙忍着,用军刀割下一段麻绳绑紧大腿止血。
那一夜,他几次醒来。每次都能听见角落里传来压抑的呻吟。那人时而抽搐,时而胡话,反复念着两个名字,声音轻得像风里的灰。
天快亮时,雨停了。晨光从屋顶裂缝漏进来,照在那张泛黄的照片上。陈砾睁开眼,看见那人醒了,正用手指摩挲相纸边缘,眼神空洞。
“你想活吗?”陈砾问。
那人没看他,声音沙哑:“我不想拖累谁。”
“那你昨晚为什么不让自己死在尸堆里?”陈砾慢慢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为什么还要握着那根骨头?”
那人沉默。
陈砾从布包里掏出最后一块压缩饼,放在他手上。“吃下去。明天我教你怎么用一条腿走路。”
那人低头看着那块干硬的饼,手指微微发抖。然后他抬起眼,盯着陈砾:“我叫赵铁柱。我媳妇和闺女……还在老家等我。”
“我知道。”陈砾点头,“所以你不能死。”
赵铁柱闭上眼,一滴混着脓血的泪顺着脸颊滑下。他慢慢把手伸向压缩饼,指尖碰到食物的瞬间,手抖得更厉害,却终于一口咬了下去。
陈砾转身走向门口。外面空气清新了些,焦土的气息被雨水洗淡。他抬起右手,指节轻轻叩了叩腰侧——系统界面依旧黑着,能量点未恢复,冷却时间还剩十七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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