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照进作坊,祝棉正给三个孩子分着昨晚剩下的半碗米粥。米粒稀疏得能数得清,但孩子们都乖巧地没有抱怨。自从陆凛冬失踪,这个家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艰难。
妈,我今天能多吃一口吗?援朝眼巴巴地望着粥碗,小手不自觉地摸着咕咕叫的肚子。
祝棉心里一酸,正要把自己碗里的粥分给孩子,突然——
作坊那扇老旧的铁门被猛地撞开,陈勇浑身湿透地冲进来,裤腿上沾满腥臭的海泥,手中的五四式手枪还冒着寒气。
菌电核弹要引爆!他嘶哑的嗓音像淬了冰的刀刃,悬在每一寸空气里,陈崖柏的冷库底下...是粮仓地基!
祝棉手中的粥碗一声掉在地上,米粥洒了一地。援朝地哭出声,不知道是因为吓着了,还是因为心疼那碗粥。
三十一天了。 祝棉在心里默数。她的凛冬还在那片吃人的海里生死未卜,而现在,更大的灾难又要降临。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连指尖都在发颤。
粮仓地基!祝棉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如果核弹在那里引爆,别说找凛冬,整个海岸线都要完了。她看着三个吓坏的孩子,突然狠狠掐了自己手心一把。疼。她不能乱,她是母亲。
她一把扯下溅着糖浆的旧围裙,强迫自己冷静思考。要救凛冬,要先活下去。活下去,需要钱,需要食物。
援朝!把冰渣桶里那半桶梨膏汁提出来!
建国,去抱一袋晒成浅灰色的麦子,要最顶上那层!
和平......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窗台下晒的那罐野莓酱,帮妈妈捧过来,一滴都别洒。
那是她用淘麦的污水浇灌出的野莓,在这个艰难的时节,是难得的甜意。每次看到这些野莓,她就会想起陆凛冬出海前说的话:等我回来,咱们在院子里种满野莓,让孩子们吃个够。
可是现在,野莓红了,他人呢?
太阳渐渐升高,霉麦堆散发着刺鼻的酸腐气。建国绷着小脸,用豁口的木瓢舀水冲洗结块的麦粒,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个才十岁的孩子,手上已经磨出了茧子。
妈,这霉毒渗进缝里了!孩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不知道是因为麦子的臭味,还是因为想爸爸了。
不怕!祝棉的声音在蒸腾的热气里稳得惊人,还记得熬梨膏的火候吗?把火压低了煨着。
她将温热的麦粒在指缝间揉搓,浑浊的污水淅沥而下。这一刻,她想起陆凛冬教她认粮时的耐心。他说过,再坏的粮食,只要用心,总能找到用处。那时他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教她分辨粮食的好坏,掌心温暖而有力。
可现在,他在哪里?是否正被困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等着她去救他?想到这里,祝棉揉搓麦粒的手更加用力,仿佛这样就能把内心的焦虑和思念都揉进这些粮食里。
发酵桶里,嫩黄的麦芽苞吐着细微的气泡。和平小小的手举着野莓酱罐子,红宝石般的浆液在阳光下,在她苍白的掌心投下晃动的光斑。小女孩一直很安静,但祝棉知道,她比谁都想念爸爸。夜里常常能听见她在梦中啜泣,喊着。
看,像不像你画的小人儿在天上抖红绸?祝棉冲着女儿挤出一个笑容,小心地将浓稠的野莓汁倒进温热的麦芽糖浆里。
琥珀色的液面旋开丝丝缕缕的绯红,美得让人心碎。在这核弹威胁的阴影下,她却在为生存制作甜美的糖果,这是何等的讽刺。但她没有选择,作为一个母亲,她必须让孩子们活下去,必须等到丈夫归来。
粘稠的糖浆在长柄勺里拉出剔透的细丝,落入冷却的白铁皮方盘。奇迹发生了——野莓的红色在金黄糖浆里氤氲、晕染、定格,形成一片片瑰丽如晚霞的晶纹。
和平的眼睛倏地亮了,小手不自觉地攥住了衣兜里的蜜渍苦瓜片。那是父亲最爱吃的,她一直偷偷留着,想等爸爸回来一起分享。
就在这时,作坊院门被猛地推开!
百货公司的采购经理老王站在门口,圆挺的肚子几乎要绷破那件的确良衬衫。他的目光黏在满院晶莹炫目的彩虹糖块上,再也移不开。
我的老天!祝师傅!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就这!把霉粮变金砖的手艺!甭管多少,我们要一千份!现款预付!
厚厚几沓印着工农兵头像的钞票,重重地砸在晒场的石碾子上。那沉甸甸的声音,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突如其来的横财,竟来自几近废弃的霉粮。
孩子们都懵了。建国下意识上前一步,用瘦小的身躯挡在母亲和弟妹身前。援朝的鼻翼不停地扇动,视线跟着那些钞票挪不开。这么多钱,可以买多少碗白米饭啊!
妈......金、金砖?援朝的小手不受控制地往石碾子上蹭,想要摸一摸那些能换来食物的。
祝棉心底那股被核弹消息攥紧的寒气,反而被这荒诞的一幕冲淡了些许。她弯腰去拎另一袋霉粮准备给老王验货,干硬的麻袋肩缝却在提起的瞬间,一声豁开个大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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