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迎春攥着那张来之不易的肉馅安全质检合格书,粗糙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她厚重壮实的身板像一堵墙般杵在食铺门前,粗粝的喉咙吼出的宣言震得空气发颤:
谁再敢往军属头上扣屎盆子,俺撕烂他的嘴!这白纸黑字红章子,看得明明白白!祝妹子家的肉,干干净净!
她的声音在暮色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围观的邻居们面面相觑,有人羞愧地低下了头,有人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几个原本还在嚼舌根的妇人悄悄往人群后退去,生怕被牛迎春那刀子似的目光盯上。
刚刚还嗡嗡作响的咒骂声戛然而止。几个探头探脑的闲汉被她刀子似的目光剐过,悻悻地缩回了脑袋。牛迎春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那双常年劳作的手紧紧攥着证明书,仿佛攥着真理的权杖。她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微光。
陆建国紧绷如弓弦的身体终于微微晃了一下,手里那根充当武器的小板凳地一声落在地上。他十岁的肩膀依旧倔强地耸着,眼神还是那头护崽的小狼崽,但紧绷的嘴角线条,终于泄出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松弛。他悄悄活动了下发麻的手指,这才发现掌心已经被板凳腿硌出了深深的红印。这个倔强的少年,在危机解除的瞬间,终于露出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脆弱。
这场泼天的脏水,总算被暂时挡住了。围观的群众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小声嘀咕着:我就说祝嫂子不是那样的人......还有人对着那几个闹事的背影指指点点。
妈......一声细小软糯的声音在祝棉腿边响起。陆和平小小的手抓住她围裙下摆,苍白的小脸仰起,眼里是褪去惊惧后的茫然。她的小身子还在微微发抖,像一片在风中颤抖的嫩叶。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还噙着未干的泪珠,在长长的睫毛上颤动着。
祝棉的心瞬间软了。她蹲下来,轻柔地拂开女儿额角的软发,把她整个拢进怀里。她能感觉到女儿单薄衣衫下急促的心跳,像只受惊的小鸟。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哼起了小时候常唱的童谣,那温柔的声音像春风一样抚平了孩子心头的恐惧。
不怕,和平。她的声音低缓,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牛姨说得对,黑的变不成白的。咱们行得正,坐得直,谁也别想往咱们身上泼脏水。她的目光扫过围观的邻居,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祝棉做事,向来对得起天地良心。
她的目光投向远处那片在之前大火中焦黑的锅炉房废墟。残骸的气息,像块顽固的瘀斑,嵌在大院的日常里。那焦黑的断壁残垣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一阵风吹过,带起废墟上的灰烬,在夕阳的余晖中打着旋儿。
手臂一沉——建国把板凳塞回她手里,沉默地挤到她和妹妹中间,紧紧贴站着。他没有看她,可那单薄却挺直的身体,如同最忠诚的壁垒。这个早熟的孩子,用自己稚嫩的肩膀,为家人撑起了一片天。他的眼神依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像一头守护领地的小豹子。
陆凛冬回来时,夕阳正沉入烟囱。他军装的边缘逆着微光,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地上的狼藉和孩子们残留的惊悸,都是无声的证据。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烂菜叶,又落在窗户纸上那个刺眼的破洞上,眼神暗了暗。那双经历过战火洗礼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将现场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没问发生了什么。夜色初临,将他眉骨上的疤痕加深。那道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像是刻在脸上的战功。他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挺拔,像一棵历经风雨却依然屹立不倒的青松。
援朝冲过去抱住他的腿,小脸上还挂着泪痕,他们说妈卖耗子肉!说我们是黑心肝!小家伙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因为父亲的归来而多了几分底气。
陆凛冬粗糙的手掌落在儿子头顶,重重按了按。那双手布满了常年握枪留下的茧子,此刻却异常温柔。
舌头乱伸,他平平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割了炒辣椒。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就这么一句,不远处几家还开着的窗户地关严了。连晚风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打破了这份宁静。
他目光扫过暮色里如怪兽般的锅炉房废墟。那片废墟在渐深的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仿佛潜伏的巨兽。他的眼神在那片焦黑的断壁残垣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那破烂地方,他像是对空气说,扒了算了。视线落在祝棉脸上,趁早。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祝棉抱着和平起身,怀里暖烘烘的小身子让她汲取了力量。她读懂了他未言明的意思——那废墟是混乱的源头,更是某些人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她注意到丈夫的目光在废墟上多停留了几秒,那眼神中除了决绝,似乎还藏着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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