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像钢针穿透台风尾音,扎进祝棉耳膜。她一把将陆和平拉到身后,陆凛冬已矮身冲过,手臂一挥,煤油灯噗地熄灭,黑暗瞬间吞没土屋。
只有风声和警报在回荡。
“方位!”陆凛冬声音如金属切割黑暗。建国在抽屉翻找的窸窣声里喘着气:“西三区!油库!”
油库!整个基地的燃油命脉!
“建国!带弟弟妹妹趴床底下!死也不许出来!”陆凛冬的命令斩钉截铁,皮带扣和枪械碰撞声铮然响起。
“妈……”建国在黑暗里叫了一声,声音压着恐慌。
“家里交给我。”祝棉的声音出乎意料的镇定,“听你爸的,下去!”她摸索着把和平推进里屋,反手带上门板。
院外泥路上脚步声急促,呼喝声被风声撕裂。
祝棉心跳如鼓,手指在冰冷灶台壁上摸索——钥匙挂在侧面钉子上。她捅开最底层加锁的木柜门,浓烈的陈油味扑面而出。
角落里,几个深色粗陶坛子码着。她抱起最大的那个,双臂猛地一沉。坛壁冰凉,红纸上“蓖麻”字样已然褪色。旁边堆着大半麻袋细河沙——陆凛冬加固食铺时剩的。
骑兵!马蹄!一个画面猛地撞进她脑海:去年食铺地面洒了蓖麻油,援朝跑过时摔得四仰八叉。油混着水,比冰还滑……
“你想做什么?”陆凛冬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他竟回来了!
“跟我去西三区偏坡岔路!”祝棉没回头,语速快得像爆豆子,“得比他们快!”
短暂死寂的一秒。
下一秒,陆凛冬有力的大手猛地伸来,一把接过沉重油坛,另一只手拽住她冰凉手腕。
“走!”
一个字,如军令掷地。他没问为什么。
“建国!”他侧头朝里屋低吼,“门闩顶死!”随即半托半拖着抱起沙袋的祝棉,撞开板门扎进风雨。
风混着冷雨劈头盖脸砸下,单衣瞬间湿透紧贴皮肤。脚下泥地成了溜滑沼泽。祝棉深一脚浅一脚被陆凛冬拉着,在倾斜湿滑的土坡上跋涉。每一次拔腿都带出吧嗒声,冰冷雨水呛进喉咙。
“他们……是骑兵!”陆凛冬声音在风雨中断续,“蹄声……抄小道!”
骑兵!祝棉的心沉到底。耳边仿佛已听到迫近的铁蹄声。她更用力抓紧勒得肩骨生疼的沙袋。
陆凛冬拽着她拐入仓库山墙的窄夹道。墙体投下浓重阴影,风声在此呜咽回旋。祝棉手脚并用地攀爬,每一次蹬踏都带下湿土,呼吸像破旧风箱。陆凛冬一手提油坛,一手时不时回身拽她。
在暴雨狂风制造的噪音幕墙后,另一种声音正沉沉传来。
最初是沉闷的地鸣。
渐渐地,有了形状——密集!沉重!咚…咚…咚……成百只铁蹄轮番砸踏地面的恐怖声响!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大地在震颤。
“上边!”陆凛冬猛地一拽,祝棉踉跄着被他推上一个由巨大油桶和围墙形成的凹陷角落。这里恰好在一条陡峭土路的上方要冲。
祝棉靠在一只散发机油锈味的冰冷油桶上大口喘气。陆凛冬已伏在桶壁边缘探出头,朝下压了压手。
从这里看下去,视野惊险。脚下是覆满湿滑泥浆的巨大土坡,尽头拐角就是通往油罐区的宽阔道路。几盏探照灯被破坏,只剩灯柱杵在黑暗里,微弱光线勉强勾勒出油罐黝黑沉默的轮廓。
风裹挟着柴油味和雨腥气汹涌扑来。
就在这时,土坡尽头路口,骤然泼出一片浓稠移动的黑影!
来了!
速度极快!借着稀疏微光,勉强能看清——攒动的人头和马背!没有火把,只有黑暗中沉默凶狠的冲击!如同一股从地狱涌出的铁流!
最前方的马已冲上连接陡坡与油罐区的平台。骑士伏低紧贴马颈,控马鞭在微光下反出寒芒。马蹄每一次抬起落下,都带起大蓬泥水,沉闷践踏声变成死亡宣告!
“就是现在!”陆凛冬声音如淬冰匕首。他猛地侧身攥住祝棉怀里的沙袋,“往路中间!”
祝棉没有犹豫,被惯性推向前扑向平台边缘。下面是奔腾的马蹄!是敌人!她牙关死死咬住,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倒下去!
她猛地扯开沙袋!手腕用力向外倾斜!唰——!
潮湿冰冷的河沙呈抛物线扑向下方土坡与平台道路的连接处——那必经的咽喉转角!沙子覆盖在积水的烂泥上,无声铺开一层浅色。
紧随其后,陆凛冬倾尽全力的手臂!他双足扎在湿滑泥地里,腰腹发力,沉重油坛被高高擎起抡出弧度!坛口冲下!
倾!!!!!!
浓稠、粘腻的深褐色蓖麻油,如同巨蛇喷吐的瀑布,对着刚刚被细沙覆盖的路面直直浇灌下去!
噗嗤——!
沉闷厚重的泼溅声。粘稠的油在夜雨中带着浓烈气味,汹涌地漫铺开来,拥抱、渗透、裹挟住每一粒湿漉漉的河沙!
油与泥与水与沙,在这致命路口,在无数铁蹄即将践踏的前一秒,完成了惊悚的媾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