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的极光在头顶翻涌,像是被某种力量撕裂的丝绸。陆昭明站在风雪中,白大褂下摆早已结满冰晶,右手缠绕的血管绷带隐隐透出蓝紫色微光。他没有动,只是望着那片不断扭曲的天幕。
直到一道银色裂痕自空中缓缓划开,如同有人用刀割开了现实的皮肤。
裂口内没有风雪,也没有星光,只有一列漆黑如墨的列车静静悬浮。它没有轨道,却仿佛沿着某种看不见的轨迹滑行而来,在他面前稳稳停下。车门无声地滑开,露出一条幽深的走廊,两侧是无数紧闭的车厢门,每一扇都映着不同的倒影。
他迈步而入,身后风雪骤然止息。
第一道车厢门上浮现出模糊的编号——“007”。他认得这个数字,那是守夜人议会为他设定的身份代码。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个男人,穿着同样错扣第三颗纽扣的白大褂,左眼是琥珀色的晶格化残片,右臂缠绕着发光血管绷带。
但那不是镜子。
“欢迎来到黄昏列车。”那个“自己”抬起头,声音沙哑,“你迟到了。”
陆昭明没有说话,罗盘核心在他脊椎深处轻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有种异样的认知污染,像是一层无形的膜,试图将他的意识拉扯进某个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里。
“我不是你。”他说。
“可我们都是她选中的。”对方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你以为你是唯一的渡厄者?不,我们都在她的剧本里演完了所有可能。”
陆昭明猛地后退一步,手掌按住腰间的罗盘,启动悖论免疫功能。三秒前的动作轨迹瞬间逆转,他回到了刚踏入车厢的那一刻。那名“自己”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不再停留,转身冲向下一节车厢。
第二节车厢里坐着的是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校服,眼神清澈。陆昭明记得那双眼睛——那是他在大学实验室爆炸前的模样。少年低头摆弄着一枚青铜齿轮,嘴里哼着一首熟悉的华国民谣。
“你还记得吗?”少年抬头看他,“这首歌是你妈妈教你的。”
陆昭明喉头一紧,手指微微颤抖。他几乎要走上前去,却被罗盘核心猛然刺痛脊椎,强行将他从幻觉中拉回现实。
“这不是我。”他咬牙低语,用力推开这节车厢的门。
第三节车厢,一个浑身晶格化的男人靠墙坐着,双眼已经完全石化,只有心脏位置还跳动着一团血肉核心。陆昭明认出了那件染血的高领毛衣——那是他穿了三年的旧衣。
“你走不远的。”那人开口,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她会把我们都变成她的一部分。”
陆昭明没有回应,直接挥拳砸碎车厢门玻璃。锋利的碎片划过脸颊,却没有流血,反而渗出一缕黑色黏液。他盯着掌心的伤口,看着那些黏液缓缓爬回体内,勾勒出一幅模糊的星图。
他知道,这是罗盘在提醒他——终点快到了。
下一节车厢,江浸月坐在最前方的位置。她穿着那件用活人皮肤缝制的修女服,锁骨处的齿轮轻轻转动,发梢滴落的时间液体在空气中形成细小的光斑。
“你终于来了。”她微笑,眼中映出无数个陆昭明的倒影。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站定,声音平静。
“接受黄昏刻印。”她伸出手,指尖浮现一枚青铜钥匙的虚影,“成为真正的渡厄者。你可以阻止这一切,也可以拥有超越时间的力量。”
窗外,列车正驶向太平洋上空。云层之下,三座城市的轮廓逐渐被一层淡金色的雾气覆盖,街道开始扭曲,建筑缓缓溶解成液态金属,最终汇集成巨大的齿轮阵型。
“你已经看到了。”她继续说,“如果不接受,人类文明将在十二小时内彻底殖民化。”
陆昭明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浮现出罗盘核心的投影。他没有回答,而是启动母巢共鸣功能。黑色黏液从指缝间渗出,在空气中绘制出一条断裂的路径。
“我不需要接受。”他低声说,“我只是来切断你和现实世界的连接。”
江浸月的笑容消失了。
车厢剧烈震动,整列列车发出尖锐的哀鸣。窗外的天空开始崩塌,星辰一颗接一颗熄灭,仿佛整个黄昏领域正在自我坍缩。
就在这一刻,陆昭明看到窗外倒影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艾琳。
她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但他听不清。
他只能看见她的手,指向列车底部某处。
那里,藏着一段数据流。
他毫不犹豫地跃出车厢,身体坠入虚空,耳边只剩下列车崩溃的轰鸣与心跳的重响。
下一秒,他落在一片冰冷的金属平台上,四周漂浮着破碎的数据块,每一块都映照出不同版本的自己。
而平台中央,一枚青铜钥匙碎片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不祥的光辉。
他伸手触碰。
罗盘背面的十二宫星座突然自行旋转,拼合成一张地图。三个红点闪烁着,标注着现实世界与母巢维度的连接点。
其中一点,正是艾琳所在的城市。
他收回手,呼吸沉重。
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童谣,旋律轻柔,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
他没有回头,只是默默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列车的残骸仍在虚空中燃烧,而他,已踏上新的旅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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