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公寓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几道斜斜的金色光带。空气中浮动着细微的尘埃，在光线中翩跹起舞，静谧而安宁。
昨夜的泪水、剖白与承诺，如同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洗刷了积郁已久的阴霾，也让两颗心在暴风雨后前所未有地贴近。
林晚月在陆北辰的怀中醒来。不是惊醒，而是自然而然地，从深沉安稳的睡眠中缓缓苏醒。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线条冷硬的下颌，以及微微滚动的喉结。她发现自己依旧被他圈在怀里，他的手臂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保护。
脸颊下是他胸膛坚实的触感，耳畔是他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一种前所未有的、暖融融的安心感包裹着她，让她几乎不想动弹。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苏醒，陆北辰也睁开了眼。他的眼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深邃，里面没有刚醒时的迷蒙，只有一片清明的沉静。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她。
四目相对。
没有尴尬，没有闪躲，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尘埃落定的平静与默契。
林晚月看着他，想起昨夜自己那些狼狈的哭泣和近乎卑微的剖白，脸颊不禁微微发热，下意识地想从他怀里退开些许，找回一点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距离感。
这是她习惯性的防御姿态。即使内心已经接纳，身体的本能依旧会先一步竖起细微的尖刺。
然而，她刚刚有所动作，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不容她逃离。
陆北辰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习惯性的疏离，眸光微动。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抚过她的眼角——那里还残留着昨夜哭泣后的些微红肿。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
林晚月的心跳漏了一拍，身体微微僵住。
“还疼吗？”他低声问，声音带着晨起时特有的沙哑磁性。
林晚月摇了摇头。眼睛不疼，是心里……被触动得厉害。
陆北辰的指尖从她的眼角滑落，轻轻拂过她散落在颊边的发丝，最后，停留在她微微抿起的、带着一丝倔强弧度的唇角。
他的目光沉静地锁着她，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连她那些细微的、自我保护的尖刺，也一并纳入眼中。
“林晚月，”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你不用急着把自己重新包裹起来。”
林晚月的心猛地一颤，抬眸看他。
他看出来了。看出了她刚刚那一瞬间，下意识想要缩回壳里的冲动。
“你的刺，”他继续说着，指腹在她唇角轻轻摩挲，那粗糙的触感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是你一路走来，保护自己的铠甲。它们很锋利，也很……漂亮。”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它们是你的一部分。”他的目光深邃，里面映着她有些怔忡的脸，“是你经历过苦难，却未曾被磨平的棱角；是你面对不公，依旧敢于亮出的锋芒。”
林晚月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片沉静的海洋，听着他用如此平静却郑重的语气，评价着她那些连自己都时常厌恶的、代表着她不完美与创伤的“尖刺”。
她从未想过，会有人这样看待她的防御。不是嫌弃，不是试图磨平，而是……欣赏？甚至，是……珍视？
陆北辰微微俯身，额头再次与她相抵，鼻尖轻触，呼吸交融。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如同最坚定的誓言，一字一句，敲打在她的灵魂深处：
“所以，不必在我面前，刻意收起它们。”
“你的刺，是我陆北辰的——”
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荣光。”
你的刺，是我荣光。
轰——
林晚月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万千烟花同时炸开，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六个字在反复回响，震耳欲聋。
荣光……
她的尖刺，她的防御，她所有的不完美与创伤留下的印记……在他眼里，竟然是……荣光？
这是一种怎样极致的接纳与懂得？
他不是在容忍她的缺点，他是在将她所有的组成部分，包括那些尖锐的、不讨喜的、代表着她过往伤痕的部分，都视作她独一无二的魅力，并以此为荣！
泪水再次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或悲伤，而是一种被全然接纳、被深刻理解的、巨大的震撼与感动。仿佛她行走在荒原太久，早已习惯了自身的嶙峋与孤寂，却忽然有一个人走到她身边，指着那些嶙峋的石头和荆棘，对她说：看，它们多么独特而美丽。
陆北辰看着她眼中汹涌的泪意和那难以置信的震动，没有再多言。他只是伸出手，用掌心，轻轻覆盖住她湿润的眼睛，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也仿佛将她所有的情绪，都拢在了自己的一方天地里。
掌心下，是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
“哭吧。”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纵容的温柔，“在我这里，你可以是任何样子。”
坚强的，脆弱的，冷静的，冲动的，带着锋芒的，收起利刺的……
只要是真实的她，他都接纳。
林晚月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他的指缝无声滑落。但这一次的哭泣，是畅快的，是释然的，是将最后一点紧绷和不安都彻底宣泄出来的释放。
她伸出手，紧紧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任由泪水浸湿他的衣领。
阳光渐渐变得明亮起来，透过窗帘，将整个客厅照得一片通透。
在满室晨光中，他们紧紧相拥。
她那些竖立了太久太久的尖刺，在他那句“是我荣光”的宣告中，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依旧存在，却不再是为了防御，而是成了彼此之间最独特的印记与勋章。
从这一刻起，她终于可以，真正地、坦然地，在他面前，做最完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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