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怀安一挥手，身后十数名捕快如狼似虎，朝着那尊塌了半边的观音像背后扑去。他自己却未动，手按腰刀，眼神阴鸷地扫视着殿内每一处阴影。
“轰！”
变故并非来自神像之后，而是自众人脚下！
大殿中央的地砖猛然炸开，土石四溅，三道黑影从中窜出，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为首一人，身形枯瘦，脸上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十指之上，是三寸来长的玄铁利爪，在火光下闪着幽光。正是那“血手人屠”！
“章总捕头，你这寿礼，我可不喜欢！”鬼面人声音嘶哑，如同两块铁片在摩擦。
话音未落，他已如鬼魅般扑入人群。章怀安带来的都是衙门里的老手，可在这鬼面人面前，却如同土鸡瓦狗。一名捕快举刀便砍，刀锋落在鬼面人肩头，竟发出“铛”的一声脆响，火星迸射，那捕快的刀口卷了刃，人却被鬼面人一爪掏穿了胸膛。
“炼肤境！”章怀安眼皮狂跳。
淬体境的武人，筋骨再强，终究是血肉之躯。而炼肤境，皮膜坚韧，寻常刀剑已难伤分毫。这已是武道上另一重天地！
惨叫声此起彼伏，另外两个万劫宗的凶徒也是淬体二三重的修为，配合鬼面人，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十几个捕快便倒下了一半。
“叔父救我！”章凌霄平日里的骄横早已不见，吓得面无人色，胡乱放出一箭，却被鬼面人随手抓住，反手一甩，箭矢倒飞回来，噗嗤一声，正中章凌霄的大腿。
“啊！”章凌霄惨叫着倒地。
“霄儿！”章怀安目眦欲裂，再顾不得其他，拔刀扑上，刀法沉雄，与那鬼面人战作一团。可他毕竟年事已高，气血衰败，不过十数招，便被逼得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鬼面人一爪逼开章怀安，狞笑着走向倒地不起的章凌霄：“章总捕头的侄儿，这肉想必很嫩。”
就在他探出利爪，要取章凌霄性命的瞬间。
一道微弱的破风声，从殿外响起，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噗！”
鬼面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难以置信地缓缓转头，只见自己的右边太阳穴上，竟嵌进了一片薄薄的石片，入肉三分，鲜血汩汩流出。剧痛与晕眩，让他眼前发黑，身子晃了一晃。
“谁？！”他怒吼。
这变故，不仅他没料到，殿内所有人，包括殿外林中潜伏的人，都未曾料到。
“动手！”林中响起一声低喝。
五道矫健的人影如猎豹般从庙门与破窗处窜入，人人黑衣蒙面，手持利刃，配合默契，直扑受伤的鬼面人。正是慕婉君麾下的奉天司精锐。
而另一道身影，却比他们更快。
叶青玄自后殿屋顶滑下，如同一缕青烟，脚下无声，几个起落便撞入战团。他看也未看那些奉天司的人，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摇摇欲坠的鬼面人。
“找死！”鬼面人虽受重创，凶性不减，左手利爪朝着叶青玄当胸抓来。
叶青玄不闪不避，左臂一横，硬架！
“铛！”
又是一声金铁交鸣，鬼面人的铁爪竟被他血肉之躯生生挡住，只在衣袖上划开几道口子，皮肉上连白印都未留下。
鬼面人眼中头一次露出了骇然。这是什么怪物？皮膜之坚韧，竟不输于他！
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叶青玄的右拳已经到了。三千斤的巨力，毫无花巧，结结实实地捣在了鬼面人的胸口。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鬼面人那炼肤小成的护身气血，竟被这一拳打得寸寸崩裂。他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殿内的柱子上，张口喷出一股混着内脏碎块的血沫。
“杀！”奉天司的五人小组已然杀到，刀光剑影，将鬼面人笼罩。
叶青玄一击得手，却不停留，身形一转，又是一片页岩石片脱手，精准地割断了另一名万劫宗凶徒的喉管。而后他如虎入羊群，拳、肘、膝，皆是杀招，剩下那名凶徒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一记膝撞顶碎了下巴，软软倒地。
兔起鹘落之间，除了鬼面人，余孽尽除。
那边的战况也见了分晓。鬼面人本就受了叶青玄两记重创，此刻又被五名好手围攻，早已是强弩之末。被为首那名黑衣人一刀劈中后心，踉跄几步，跪倒在地，再没了声息。
大殿之内，一时寂静得可怕，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伤者的呻吟。
章怀安扶着腿上插着箭矢、鬼哭狼嚎的侄儿，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的目光，越过那些尸体，死死地钉在叶青玄身上。
那个他眼中的蝼蚁，那个他用尽手段要去构陷的临时捕役，此刻，就站在血泊之中。他身上的捕役服有些破损，脸上沾了点血污，神情却平静得可怕。
那硬接炼肤境高手一爪的肉身，那摧枯拉朽般的一拳，那神出鬼没的飞石……
一股寒气，从章怀安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招惹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奉天司那名领头的黑衣人走到叶青玄面前，抱了抱拳，声音压得很低：“多谢阁下出手相助。在下奉天司南城分部，调查组组长，陈默。”
叶青玄还了一礼，看了一眼地上鬼面人的尸首：“此獠凶悍，我不过是恰逢其会，侥幸罢了。这天大的功劳，是诸位的，我一个临时捕役，不敢贪。”
他顿了顿，指了指那张悬赏文书：“在下只为求财，若能将那五十两赏银……”
陈默是个明白人，立刻会意：“阁下高义。此事我等自会上报，赏银一分不少，会送到阁下手中。今日之事，也多谢阁下保全。”
保全的，自然是他们奉天司的颜面。若是让外人知道，他们是靠一个临时捕役的偷袭才拿下了“血手人屠”，传出去不好听。
叶青玄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不想卷入奉天司内部的浑水，拿钱走人，才是正理。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去。经过章怀安身边时，他脚步顿也未顿，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那张灰败绝望的老脸。
章怀安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怀里的章凌霄也因为疼痛和恐惧，停止了嚎叫。
叶青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庙外的夜色里。
而他留下的，是一个被彻底颠覆的残局，和一个悔青了肠子的南城总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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