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随着那块焦黑的斑点出现,他左手的食指指尖,那原本光滑的木纹,瞬间变得粗糙、干裂!如同被烈日暴晒了十年的朽木!指尖传来一阵麻木感,仿佛那根手指……正在失去知觉!
杰佩托被儿子的惨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怎么了?孩子?哪里疼?”
匹诺曹看着父亲焦急的脸,又看了看地上断掉的刻刀,巨大的恐惧和愧疚淹没了他。他张了张嘴,想说出真相,但胸口的剧痛和指尖的麻木像冰冷的锁链捆住了他的喉咙。他只能拼命摇头,眼泪——真正的、温热的泪水——第一次从他木头的眼眶里涌了出来,滴落在粗糙的地板上。
杰佩托以为他是摔疼了,心疼地把他抱在怀里,没再追问刻刀的事。匹诺曹蜷缩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身体却因恐惧而冰冷僵硬。他死死盯着自己左手那根变得焦黑、粗糙的食指,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谎言”的重量——那是生命的代价。
木芯的消耗如同附骨之蛆,缓慢而不可逆转地侵蚀着匹诺曹。每一次为了逃避责罚、为了炫耀、甚至是为了让父亲开心而说的无伤大雅的小谎,都会在胸膛深处引发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灼痛!翠绿的木芯上,焦黑的斑点如同扩散的霉斑,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与之对应的,是他身体的变化。
右手小指的关节在一次关于偷吃糖果的谎言后变得僵硬,转动时会发出“咔吧”的摩擦声。
左腿膝盖在吹嘘自己会飞后,皮肤失去了光泽,变得如同老树皮般粗糙。
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关节的摩擦声越来越响,像一架年久失修、缺乏润滑的机器。
最让他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感受”的能力也在减弱。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变得模糊,海风的咸腥不再刺鼻,甚至父亲手掌的温暖触感,也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他正在……变回木头。不仅仅是身体,还有那颗刚刚萌芽的“心”。
“爸爸,”一天傍晚,匹诺曹看着夕阳下父亲佝偻的背影,突然问道,“‘死’……是什么感觉?”
杰佩托削木头的手猛地一顿,刀尖差点划破手指。他转过头,昏黄的灯光下,儿子木头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只有那双玻璃眼珠深处,闪烁着一种他看不懂的、近乎绝望的微光。
“别胡说,孩子!”杰佩托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还小……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匹诺曹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焦黑斑点、如同枯枝般的双手。他没有再说话。胸腔里,那颗翠绿的松木芯,如今只剩下核桃核大小的一圈微弱绿光,其余部分,已被大片大片、如同烧伤疤痕般的焦黑所覆盖。每一次搏动都变得极其微弱、极其艰难,牵扯着全身的木纤维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风暴来的毫无预兆。漆黑的乌云如同倾倒的墨汁,瞬间吞噬了天空。狂风卷起滔天巨浪,像无数只愤怒的巨手,狠狠拍打着脆弱的码头。杰佩托的小船,那艘他赖以为生、如同老友般的破旧渔船,缆绳在狂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嘣”的一声断裂!
“我的船!”杰佩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不顾一切地冲向码头!一个巨浪打来,将他狠狠拍倒在地!浑浊的海水灌入他的口鼻,他挣扎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船被卷入漆黑的、如同巨兽喉咙般的漩涡深处!
“爸爸!”匹诺曹的尖叫被狂风撕碎。他冲向码头边缘,木头身体在湿滑的石板上踉跄。他看到父亲在下一个浪头下挣扎,呛咳着,身体正被强大的吸力拖向深海!
救他!必须救他!
匹诺曹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尽管那对木头肺来说毫无意义——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码头上那些被吓呆的渔民嘶吼:
“鲨鱼!有鲨鱼!就在那边!好大的鲨鱼!朝码头游过来了!”
声音因恐惧和急切而尖锐刺耳,穿透了风浪的咆哮!
“鲨鱼?!”渔民们瞬间炸开了锅!恐惧压倒了一切!他们惊恐地望向匹诺曹指着的、那片除了怒涛空无一物的漆黑海面,仿佛真的看到了噬人的背鳍!
“快跑啊!”
“拿鱼叉!”
“保护码头!”
混乱爆发了!渔民们有的冲向工具棚,有的惊恐地后退推搡,反而暂时堵住了通往危险海域的路!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两个离杰佩托最近的壮汉,被“鲨鱼”的警告激起了凶性,他们骂骂咧咧地抓起手边的长钩和绳索,猛地冲上前,在下一个浪头打来前,险之又险地将奄奄一息的杰佩托从死亡边缘拖了回来!
杰佩托被拖上码头,剧烈地咳嗽着,吐出苦涩的海水。他惊魂未定地看向儿子。
匹诺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没有欢呼,没有庆幸。
他的身体,在喊出“鲨鱼”的最后一个音节时,彻底僵直了。
“嗤——嗤——嗤——!”
一连串密集得如同暴雨般的灼烧声,从他胸膛深处疯狂炸响!那声音如此剧烈,甚至压过了风浪的咆哮!他最后残存的那一圈翠绿木芯,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瞬间被汹涌的、无形的火焰吞噬!焦黑如同瘟疫般蔓延!眨眼间便覆盖了整个木芯!翠绿的光芒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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