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腐臭是活的。它像一层粘稠的、冰冷的油膜,裹挟着朽木深处菌丝缓慢蠕动的甜腥、沼泽淤泥里甲烷气泡破裂的酸馊,以及某种大型动物尸体在腐叶下缓慢膨化爆裂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风穿过扭曲的枯枝,发出呜咽般的低吼,卷起腐败的落叶和细小的、如同骨粉般的白色尘埃。
韩塞尔紧紧攥着妹妹葛蕾特冰冷的小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胃袋像被无数只饥饿的蚂蚁啃噬,火烧火燎的痛楚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痉挛。三天了。自从继母那扇布满虫蛀的木门在身后“砰”地关上,将他们隔绝在无边的黑暗和饥饿中,他们就一直在走。父亲浑浊的、充满愧疚的眼神是最后的记忆,随后便是永无止境的、仿佛永远走不到头的幽暗密林。
“哥……我走不动了……”葛蕾特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哭腔,小小的身体因寒冷和虚弱而瑟瑟发抖。她单薄的裙子早已被荆棘划破,露出冻得发紫的膝盖。
韩塞尔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参天古木如同扭曲的巨爪伸向铅灰色的天空,投下浓重的、令人窒息的阴影。脚下的腐殖层湿滑冰冷,散发着更浓烈的死亡气息。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看!”葛蕾特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韩塞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在密林深处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月光吝啬地撕开浓密的枝叶,投下一束惨淡的光柱。光柱笼罩下,赫然矗立着一座……小屋?
不!那不是寻常的木屋!
墙壁!是巨大的、如同凝固蜂蜜般的姜饼!在惨淡月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近乎半透明的琥珀色!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闪烁着诱人光泽的乳白色糖霜!糖霜如同融化的奶油般流淌、凝结,勾勒出扭曲的旋涡和波浪纹路。屋顶是深褐色的巧克力片,边缘滴落着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黑色糖浆。窗户是透明的、如同巨大冰糖雕琢而成的菱形格子,内部透出温暖得近乎诡异的橘黄色光芒!一股浓烈到令人眩晕的、混合着焦糖、蜂蜜、香草和某种更深邃的、如同发酵蜜酒般的甜腻香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压倒了森林的腐臭,霸道地钻进他们的鼻腔,直达空瘪的胃袋深处!
“糖……”葛蕾特失神地呢喃,眼睛瞪得溜圆,瞳孔深处倒映着那诱人的光芒,饥饿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最后一丝理智,“哥!是糖屋!童话里的糖屋!”
韩塞尔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唾液疯狂分泌。那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他残存的意志。理智在尖叫——危险!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但胃袋的灼烧感和那几乎化为实质的甜香,如同海妖的歌声,彻底淹没了他。
他拉着葛蕾特,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踉跄着冲向那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糖果屋。
小屋的门是一块巨大的、镶嵌着彩色糖粒的巧克力板。韩塞尔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一推。
“吱呀——”
门无声地滑开。更加浓郁、更加霸道的甜香如同温热的潮水,瞬间将他们淹没!屋内的景象让两个孩子瞬间窒息!
墙壁!流淌着蜂蜜光泽的姜饼!
地板!铺满了雪白松脆的蛋白糖霜!
家具!巨大的棒棒糖做成的桌子!堆砌的沙发!连壁炉里跳跃的火焰,都是凝固的、散发着焦糖香气的橘红色糖浆!
空气中弥漫着甜得发腻的暖意,驱散了森林的阴冷。一个身影从里屋缓缓踱出。
不是传说中干瘪丑陋的老巫婆。
她很高,很瘦,穿着一件用无数层薄如蝉翼的、闪烁着七彩光泽的糖纸缝制的长裙。裙摆拖曳在地,发出沙沙的轻响。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如同上好白瓷般的细腻光泽,在暖光下几乎透明。她的头发是蓬松的、如同刚出炉的般的雪白卷发。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脸——没有皱纹,没有表情,光滑得如同精心打磨的玉石。她的眼睛很大,很圆,瞳孔是两粒闪烁着冰冷光泽的、如同黑曜石雕琢而成的……糖豆?
“迷路的小鸟儿?”她的声音响起,如同最上等的蜜糖在琉璃碗中碰撞,甜美、粘稠,带着一种非人的空灵,“饿坏了吧?快进来,暖暖身子。”
她微笑着,嘴角的弧度完美得不似真人。她伸出覆盖着薄薄一层透明糖霜的手,轻轻拍了拍沙发。“坐吧,孩子们。我去给你们拿点……点心。”
韩塞尔和葛蕾特如同被催眠般,跌坐在柔软的上。那触感如同跌入云端,带着令人晕眩的甜香。他们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浓稠的甜味,饥饿感如同被点燃的野火,疯狂灼烧着他们的理智。
老妇人(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端来两个盘子。不是面包,不是肉汤。
盘子里,是两颗……巨大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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