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锈蚀城——一个曾经辉煌、如今已被时代遗忘的工业区边缘,有一条被称作“断梦街”的死胡同。街道尽头,废弃的工厂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涂鸦和层层剥落的旧海报,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机油、铁锈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电离空气的刺鼻气味。就在这里,紧靠着一面裂缝纵横的砖墙,矗立着一台与周遭破败格格不入,却又因其破败而显得格外诡异的机器——“回声”牌自动售货机。
这台售货机的外表极具欺骗性。它的铁皮外壳漆面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红褐色的锈迹,如同干涸的血痂。投币口和选择按钮的标签磨损严重,只能勉强辨认出模糊的数字和图形。玻璃展示窗内侧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死去的飞虫,模糊了内部景象,只能隐约看到一些扭曲的、非商品的阴影轮廓。它没有通电,指示灯一片漆黑,静默得如同墓碑。
然而,关于它的传说,却在锈蚀城少数绝望者之间秘密流传。它不贩卖零食或饮料,据说,它能实现愿望。但并非那种点石成金、一步登天的宏愿,而是针对一些微不足道、却又在特定时刻能压垮人心的微小祈愿。人们称它为“回声机”,意为你的愿望会得到回应,但这回应的方式和代价,却如同山谷回声,可能扭曲,可能放大,永远无法预料。
真正了解内情的人,会以一种近乎宗教仪式的敬畏态度接近它。因为在这台机器的侧面,用几乎被锈蚀殆尽的、极其细微的刻痕,镌刻着三行冰冷的绝对指令,被称为“许愿协议”。无视这些协议者,所获得的并非恩赐,而是量身定制的噩梦。
年轻的拾荒者凯,就是这样一个在绝望边缘试探协议底线的人。他生活在锈蚀城最阴暗的角落,每天与垃圾和锈蚀为伴,唯一的慰藉是捡到的一台老旧收音机里传出的、夹杂着大量噪音的微弱音乐。然而,收音机彻底坏了,寂静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狭小的栖身之所。在极度的孤独和对外部声音的渴望驱使下,他想起了关于回声机的传说。
他站在那台锈迹斑斑的机器前,心脏狂跳。他仔细辨认着侧面的刻痕:
回声协议
一、 货币之约: 本机仅接受特定年份的“心愿硬币”作为能量媒介与契约凭证。非指定货币将导致交易错误,后果未知。
二、 愿望之规: 许愿陈述必须绝对清晰、具体、无歧义,且其实现路径需符合基础物理逻辑。模糊、矛盾或超越逻辑的愿望将触发逻辑纠错模式。
三、 范围之限: 愿望实现范围严格限定于:许愿者自身当下状态、其随身携带物品、或其直接接触的微观环境的微小、瞬时性改变。超越此范围的愿望将被视为无效输入或进行范围裁剪后执行。
凯知道,第一步是找到“心愿硬币”。传说这种硬币并非政府铸造,而是某种情感能量的凝结物,通常出现在极度悲伤或极度喜悦的场所,经历岁月沉淀,吸收了一丝微弱的灵性。他翻遍了锈蚀城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在废弃剧院后台一个积满灰尘的首饰盒里,找到了一枚1932年的、边缘有细微磕痕的银币。硬币冰凉,上面有一位微笑女子的侧脸浮雕,凯握住它时,仿佛能听到遥远年代传来的、微弱的华尔兹乐曲声。这,就是钥匙。
第二步,是构思愿望。凯牢记协议二和协议三。他不能许愿“修复收音机”(范围可能超越“随身物品”的简单改变,涉及复杂内部结构),也不能许愿“永远有音乐听”(模糊、超越逻辑、范围过大)。他必须具体、微小、且关乎自身当下。
他深吸一口气,将冰凉的心愿硬币投入了那布满锈迹的投币口。硬币落下,没有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而是传来一种低沉的、仿佛被厚重绒布包裹的闷响,然后是一种细微的、如同古老齿轮开始缓慢转动的摩擦声。
凯对着投币口上方一个类似老式电话听筒的、锈蚀的传声器,用尽可能清晰、平稳的语调说道:
“我,凯,希望在此刻,清晰地听到一首完整的、没有杂音的、能让我感到平静的古典钢琴曲,持续时间约为三分钟。”
他强调了“此刻”、“清晰”、“完整”、“没有杂音”、“感到平静”以及具体时长,并将范围限定于自身的听觉体验。这是一个微小、具体、逻辑上(如果机器有这种能力)可以实现的需求。
机器内部传来一阵更响亮的齿轮转动声,随后是某种真空管预热的嗡鸣。几秒钟后,一股温暖、清晰、饱满的钢琴声,仿佛从机器内部,又仿佛直接从他周围的空气中响起,包裹了他。是肖邦的《夜曲》。音质完美,没有任何杂音,旋律悠扬而抚慰人心。凯闭上眼睛,泪水滑落。愿望实现了,严格而精准。
然而,凯的邻居,另一个绝望者老马文,却有着不同的结局。马文患有严重的关节炎,疼痛折磨了他几十年。他听说了凯的成功(凯只透露了许愿成功,未提细节),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但他没有耐心寻找特定的心愿硬币,随便找了一枚近年发行的普通硬币投了进去。接着,他对着传声器含糊地、充满痛苦地喊道:“让我这该死的关节痛消失!永远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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