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年被厚重水汽笼罩的泽国市,雨水是唯一的主题曲。这座依偎在巨大沼泽边缘的城市,空气中永远漂浮着霉菌、腐烂植物和某种未知水生生物分泌物的混合气味。建筑的外墙爬满了滑腻的苔藓,金属制品不出半月便会泛起铜绿,而居民们的关节,也总像是生了锈的合页,在梅雨季节里发出无声的呻吟。莉亚姆·陈是这座城市气象局的一名底层数据员,她的工作就是日复一日地核对那些从遍布沼泽的传感器传回的、几乎永远显示“湿度饱和”的数据。生活像一台卡住的录音机,反复播放着同一段潮湿、沉闷的旋律。
她的公寓在一条终年不见阳光的窄巷深处,即使紧闭门窗,那股无孔不入的湿气也能渗透进来,让被子变得黏腻,让书本的边角卷曲,让人的心情也像一块永远拧不干的抹布。莉亚姆试过各种方法对抗潮湿:除湿机日夜不停地轰鸣,耗电量惊人,效果却仅限于机器周围一小片区域;橱柜里塞满了防潮剂,很快就能吸饱水分,变得沉甸甸硬邦邦;她甚至尝试过古老的炭火盆,结果只是让房间里多了烟熏火燎的窒息感,湿气依旧顽固。
改变发生在一个偶然的周末。她在旧物市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被一个摊位上的小玩意儿吸引了。摊主是个沉默寡言、皮肤像被水泡过一样布满褶皱的老太太。摊位上没有太多东西,最显眼的就是几个用某种奇特材料制成的云朵形状玩偶。那些云朵玩偶看起来蓬松异常,颜色是那种不自然的、毫无杂质的纯白,触手冰凉软糯,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干燥感,仿佛与周围湿漉漉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做的?”莉亚姆拿起一个巴掌大小的云朵玩偶,好奇地问。
老太太抬起浑浊的眼睛,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沼泽深处的梦,加上一点……晒干的叹息。它能吸走你不想要的东西。”
莉亚姆只当是老人家的呓语,但这玩偶的手感确实让她在一瞬间感到了难得的干爽舒适。她花了一点钱买下了它,把它带回了那个潮湿的公寓。
起初,莉亚姆只是把云朵玩偶当作一个别致的装饰品,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但几天后,她惊讶地发现,以那个玩偶为中心,半径约一米的范围内,空气竟然变得异常干爽舒适。床单不再黏皮肤,床头柜上的金属闹钟也不再凝结水珠。她甚至能在那片小小的“干燥区”里,闻到一种类似阳光晒过棉布的、暖洋洋的气息。
莉亚姆意识到,她可能捡到宝了。她开始有意识地观察这个云朵玩偶。她发现,玩偶本身似乎会随着时间推移,发生极其细微的变化。它的纯白颜色,会随着吸收湿气的增多,而逐渐变得……不那么纯粹,仿佛内部有极淡的灰色水汽在缓慢氤氲。而它的重量,也似乎在极其缓慢地增加,虽然每天的变化微乎其微,但一周下来,手感确实比刚买时沉了一点点。
更让她感到惊奇的是,这玩偶似乎不仅能吸收空气中的水分。一个加班到深夜、身心俱疲的晚上,她回到公寓,习惯性地拿起玩偶想感受那份干爽,却隐约觉得玩偶接触掌心的部分,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海绵吸水般的触感,而她心头的沉重和疲惫,似乎也随之减轻了一丝。她以为是错觉,但接下来的几次,当她情绪低落、感到压力巨大时,紧握这个玩偶,总能获得片刻的宁静。玩偶内部的灰色,似乎也会在她情绪波动剧烈时,变得明显一些。
莉亚姆给玩偶起了个名字,叫“努布”,意为小小的云朵。努布成了她对抗泽国市潮湿和生活沉闷的秘密武器。她走到哪里都带着它,在办公室把它放在键盘旁,在家则让它待在身边最触手可及的地方。努布创造的干燥小环境,让她终于能睡个清爽的好觉,能安心阅读而不怕书页受潮,能暂时从那种无处不在的湿腻感中解脱出来。
她甚至开始依赖努布来调节情绪。工作中的委屈、人际交往的疲惫、对未来的迷茫……所有这些负面情绪,她都会下意识地通过触摸努布来“倾倒”。努布也从不辜负她,总能及时地吸走那些心灵的“湿气”,让她迅速恢复平静。代价只是努布的颜色日益变得灰暗,质地也似乎从最初的蓬松柔软,变得略微紧实、沉重。
莉亚姆并非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有时,看着努布内部那越来越明显的、如同积雨云般的灰暗色调,她也会闪过一丝不安。但她太享受这种干爽和宁静了,以至于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潜在的警告。她甚至开始变本加厉,不仅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倾泻给努布,还试图用努布去吸收房间里其他东西的“湿气”——比如那本她一直想读却总觉得内容“潮湿”晦涩的哲学书,或者是一张让她感到莫名悲伤的老照片。每一次,努布似乎都能完成任务,但它自身的灰暗也愈发浓重,有时在寂静的夜里,莉亚姆仿佛能听到它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如同水珠滴落般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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