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光被摩天楼玻璃幕墙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现代都市“棱镜城”,光线是一种稀缺资源,阴影则是无处不在的附属品。伊莱·坦纳的生活,就像他居住的那间位于大厦中层的单身公寓,整洁、高效,且缺乏纵深。他是一名自由职业的平面设计师,终日与屏幕为伴,工作是将三维的世界压缩、提炼成精美的二维图像。他的生活也遵循着类似的简化原则:人际关系扁平化,情绪波动被压制到最低,一切追求可预测的、无摩擦的平滑。这种刻意的“二维化”生活,是他对抗现实混乱的盾牌,但也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仿佛被困在纸面上的窒息感。
变化始于一个停电的夜晚。夏末的暴风雨席卷城市,公寓楼陷入一片漆黑。伊莱点起一根应急蜡烛,昏黄跳动的火光在墙壁上投下摇曳放大的影子。他百无聊赖地摆弄手指,看着墙上的投影变换形状。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一个异常:当他停止动作,烛光稳定下来后,他双臂环抱膝盖坐着的侧影旁,多了一个小小的、独立的影子。那影子轮廓模糊,像一只蜷缩的小猫,或者一只警惕的幼犬,但它绝不属于房间里的任何实物。
伊莱起初以为是光影的把戏,他晃动身体,那影子也随之移动,但始终保持着一个独立的、有生命的姿态。他吹熄蜡烛,影子消失。重新点燃,它又悄然浮现,位置略有变化,仿佛在他不注意时悄悄移动过。一种混合着毛骨悚然和奇异兴奋的感觉攫住了他。他尝试着,对着墙壁,像呼唤宠物一样,轻轻吹了声口哨。
墙上的那个小影子,微微抖动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伊莱沉迷于这个发现。他给这个影子命名为“幽影”。他发现自己可以通过控制光源的方向和强度,来“引导”甚至“训练”幽影。他用手机手电筒作为诱导工具,幽影会追逐光斑,就像小猫追逐激光笔的红点。他渐渐能引导它做出简单的动作:跳跃、翻滚、甚至模仿一些简单的手影形状。这种互动完全在二维平面上进行,无声,且绝对可控,完美符合伊莱对秩序和掌控的偏好。幽影成了他封闭世界里一个秘密的、不会带来任何三维麻烦的伴侣。
然而,驯化的欲望一旦滋生,便会不断膨胀。伊莱不再满足于简单的互动。他开始进行更复杂的“训练”。他用手势和光线变化,试图让幽影学习更复杂的“指令”,比如沿着墙壁上画框的边缘精确移动,或者在他指定的区域内保持绝对静止。幽影的学习能力惊人,很快就能完成这些任务。伊莱感受到一种造物主般的快感。他甚至开始尝试“投喂”。他发现,当他把一些简单的、线条清晰的物体(比如一枚硬币、一把钥匙)放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使其在墙上产生清晰的投影时,幽影会靠近那个投影,而物体的影子会变得……更淡一些,仿佛被幽影“吸收”了。与之对应的是,幽影本身的轮廓会暂时变得稍微清晰、实在一点点。
这种“吞噬影子”的现象让伊莱既不安又着迷。这是否意味着幽影在通过吞噬其他物体的二维存在来强化自己?他内心的控制欲压倒了一切。他开始系统地“喂养”幽影,用各种物品的投影来测试它的“口味”和“食量”。书籍、杯子、甚至一盆绿植……幽影对结构简单、边界分明的投影表现出更强的兴趣。伊莱的工作室墙上,渐渐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某些物体的投影颜色似乎永久性地变浅了,仿佛失去了部分的“灵魂”。
伊莱的生活重心彻底倾斜。他推掉工作,熬夜与幽影互动,整个人迅速消瘦,眼窝深陷,但对屏幕和墙壁之外的真实世界更加漠不关心。他与幽影的“游戏”也越来越大胆,越来越偏离常轨。他不再满足于让幽影待在墙上。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形:能否让幽影……暂时“脱离”墙面?
他设计了一个实验。深夜,他拉上所有窗帘,让房间陷入绝对黑暗,只留下一盏可调节方向的强光射灯。他将灯光聚焦在房间中央空无一物的地板上,形成一个明亮的光斑。然后,他引导幽影,沿着墙壁“走”到与光斑对应的位置。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射灯的光束角度调整,使光斑从墙面“滑”到光滑的深色木地板上。
奇迹,或者说噩梦,发生了。
幽影,那个二维的存在,如同墨水从纸上滴落,竟然真的跟随着光斑的移动,从垂直的墙面,“流淌”到了水平的地板上!它不再是依附于墙壁的投影,而是成了一个直接存在于地板表面的、扁平的、黑暗的轮廓!
伊莱的心脏狂跳不止。他成功了!他打破了维度的限制!他继续移动光斑,幽影就像一块有生命的黑色剪纸,在地板上无声地滑行。伊莱沉浸在突破禁忌的巨大狂喜中,开始引导幽影在房间的各个平面上移动:从地板到桌面,从桌面到柜门……幽影的动作越来越流畅,甚至开始表现出一种探索般的“自主性”,会稍微偏离光斑的中心,用它那没有厚度的“身体”边缘,去触碰真实物体的基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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