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终年雾气弥漫、仿佛被时间遗忘的“影泽”小镇边缘,矗立着克罗夫特家族的祖宅。宅邸本身就像一本合拢的巨书,由潮湿的岩石和沉默砌成,每一块砖石都浸透着往事。对于刚满十八岁的莱纳斯·克罗夫特而言,这座宅子是他急于逃离的沉重负担。父母早逝,他由性情古怪、沉默寡言的叔祖父阿尔杰农抚养长大。阿尔杰农一生未婚,将全部精力都倾注于守护家族历史,而这部历史的唯一载体,便是一本巨大、沉重、用黑牛皮封面和黄铜扣环装订的百年家族相册。
相册被供奉在书房最深处那张铺着褪色天鹅绒的桃心木桌上,如同家族的圣物。阿尔杰农每周都会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但莱纳斯被严格禁止触碰。他只在某些特定节日,才能远远瞥见叔祖父翻阅它。相纸已经泛黄脆化,上面的人物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表情肃穆,眼神似乎能穿透时光,直直地望过来,让莱纳斯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阿尔杰农去世前,将莱纳斯叫到床前,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莱纳斯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莱纳斯……克罗夫特家的血脉……就剩你了……”他喘息着,眼神浑浊却充满不容置疑的严厉,“记住……相册……必须守护……每月月圆之夜……把你的新照片……夹在最后一页……用血……在背面写下名字和日期……绝不能断……否则……诅咒……”
话未说完,阿尔杰农便咽了气,眼睛却依旧圆睁着,望向书房的方向。莱纳斯心中充满悲伤,但对这诡异的遗言更感到毛骨悚然。诅咒?什么诅咒?为什么需要用自己的照片和血来“维持”一本相册?
处理完丧事,强烈的好奇心和一丝叛逆(或许还有对叔祖父口中“诅咒”的轻视),驱使莱纳斯走进了那间阴森的书房。他深吸一口气,解开了黄铜扣环,翻开了那本厚重的相册。
第一页是家族的起源,一对穿着中世纪粗布衣服的夫妇,面容模糊,背景是荒芜的田野。第二页、第三页……每一页都记录着克罗夫特家一代代人的重要时刻:婚礼、诞生、丰收、甚至是葬礼。照片越往后,技术越先进,人物的表情也越发清晰。但莱纳斯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几乎所有照片里的人物,无论男女老少,他们的眼神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同一性?一种深沉的、凝固的哀伤和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仿佛不是在记录瞬间,而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控诉。
当他翻到叔祖父阿尔杰农年轻时的照片时,心脏猛地一跳。照片中的阿尔杰农站在宅子门口,笑容勉强,而莱纳斯分明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正在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弯曲,仿佛想要抓住什么!莱纳斯吓得猛地合上相册,冷汗直流。是错觉?还是长时间凝视产生的幻觉?
接下来的几天,莱纳斯心神不宁。他尝试忽略那本相册,但总感觉书房方向有若有若无的叹息声。更可怕的是,他开始出现短暂的“失神”。有时正在吃饭,会突然感觉自己穿着厚重的羊毛外套,坐在一张长长的、铺着霉味桌布的餐桌前,周围是模糊的、穿着古老服饰的人影。幻觉转瞬即逝,但那种身临其境的感受却无比真实。
月圆之夜即将来临。莱纳斯内心挣扎无比。他既害怕诅咒,又抗拒那荒谬的仪式。最终,一种“就试一次,看看会发生什么”的侥幸心理占了上风。他拍了一张普通的半身照,在月圆之夜,带着照片和一根针,走进了书房。
相册在月光下似乎散发着微弱的荧光。他颤抖着刺破指尖,挤出一滴血,在照片背面写下名字和日期。当他将照片小心翼翼地从最后一页的缝隙塞进去时,相册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仿佛活物打了个嗝。同时,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从自己身上抽走,注入到了相册里。但除此之外,并无异样。莱纳斯松了口气,认为那只是叔祖父的迷信。
然而,从那天起,他发现自己无法长时间凝视相册里的任何一张旧照片了。只要盯着某张照片超过几十秒,照片里的场景就会开始“活”过来——不是幻觉,而是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拉进去!背景的声音(风声、流水声、人们的低语)会变得清晰,照片里人物的目光会牢牢锁住他,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相册中传来,要将他拖入那个凝固的时空!
他拼命挣扎,猛地移开视线或合上相册,才能摆脱那种可怕的牵引力。他终于明白了“诅咒”的一部分——长时间凝视会被吸入照片,永远取代某个祖先,被困在过去的时空里!而那个每月献祭自己照片的仪式,根本不是为了“守护”相册,而是为了加固一种“封印”!用后代新鲜的、带有生命印记的照片和血液,在相册的“现在”与“过去”之间建立一道屏障,防止相册里那些渴望“回归”或寻找“替身”的祖先灵魂,冲破禁锢!
这个认知让他不寒而栗。克罗夫特家族的历史,根本不是荣耀的传承,而是一个巨大的、用人肉垒砌的监狱!每一代后人,都在用自己的部分“存在感”(或许就是照片所代表的身份认同和生命力),去囚禁前人的灵魂,同时保证自己不被拖入深渊!这是一个残酷的、代代相传的循环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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