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将星回寨裹进厚厚的素白。寨墙垛口挂着冰棱,溪流表面结了层薄冰,只有中间一线活水还在汩汩流淌。狩猎变得困难,寨民的活动更多转向室内,修补工具,鞣制皮革,编织藤甲,或者跟着蒲伯辨认晒干的草药,听老人讲古。
表面上看,寨子沉浸在冬日的宁静和忙碌中。
只有核心的几个人知道,平静之下,有一股力量正在悄然汇聚、绷紧。
岩洞内,油灯如豆。
张翎面前摊开着那张坤泽令皮卷,旁边放着几张粗糙的、用炭笔勾画的地形草图。炭笔线条简练,勾勒出大致方位:星回寨的位置,巫咸城的方向,三苗千峒城的大致区域,以及更西南处、标记着“沉龙泽”三个字的、一片代表水域和复杂地形的模糊轮廓。
他的手指在“沉龙泽”上轻轻点过。
甲子一开的天地奇境。百瘴林,龙爪群岛,潜龙渊……仅仅从这些地名,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凶险与莫测。皮卷上说得轻描淡写,“赛程艰险,生死各安天命”,但背后的血腥,恐怕远超文字描述。
机遇与风险,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玄水龙脉的气运,对如今根基受损、急需滋养的彝部落而言,诱惑太大。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值得搏一搏。这不仅关乎资源,更关乎部落能否在接下来可能的动荡中,抓住一线生机,甚至……实现某种程度的逆转。
而入三大宗派的名额,则是更长远的投资。寨子里的传承有限,最高也只到丹境初期的粗浅法门。若有人能进入玄阴宗、五毒教或百兽山这等庞然大物,哪怕只是外门,也能接触到更广阔的天地,获取更高深的功法见识,未来反哺部落,意义深远。
但前提是,人能活着回来,并且,不引起过分的关注和敌意。
巫咸是明面上的威胁。他们主办赛事,有太多办法在规则边缘做手脚,甚至可能联合其他与彝部落有旧怨的势力施压。张昊和李岩一旦暴露真实身份和来历,在赛场上必然举步维艰,甚至可能被“意外”清除。
所以,“出其不意”的核心,不仅在于实力的隐藏,更在于身份的伪装和目标的调整。
张翎的目光落在“骨龄二十五以下”和“修为不论”这两条上。
张昊十八,李岩二十一,骨龄完全符合。化劲巅峰和化劲后期,在彝部落年轻一代是拔尖的,但放到整个西南群山,尤其是那些资源雄厚的大部落,恐怕并不突出。这反而是优势——不起眼,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他们的目标,不应定在虚无缥缈的魁首,甚至不一定是前十。而是尽可能走得更远,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获取实战经验,摸清其他部落年轻一代的实力层次,观察赛制规则,并……寻找可能的机会。
比如,某些特定环节的奖励?或者,与其他小部落出身、处境类似的选手建立有限联系?哪怕只是混个脸熟,获取一些情报,都是宝贵的收获。
而他自己……
张翎闭上眼睛,感受着丹田内那枚缓缓旋转、光泽依旧黯淡却稳固了许多的金丹,以及周身气血圆融流转、几乎形成本能反应的“避毒”力场。伤势尽复,对力量的掌控更胜往昔,尤其在经历了巫咸城那番生死淬炼后,他对于隐匿、刺杀、对环境利用的理解,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由他暗中护送,确保张昊和李岩安全抵达聚龙镇,并在外围策应,是最稳妥的方案。他可以改换形貌,隐藏修为,混迹在前往沉龙泽的庞大人流中,如同一滴水融入江河。既能随时掌握两个年轻人的情况,应对突发危险,也能亲自观察此次坤泽赛的规模、各部落动向,尤其是……巫咸的布置。
风险?独自行动,远离部落,一旦身份暴露,可能面临围杀。
但比起两个年轻人独自上路可能遇到的明枪暗箭,这点风险可以承受。而且,他对自己的潜行和伪装能力有信心。
心中计议已定,张翎睁开眼,吹熄油灯。岩洞内陷入黑暗,只有洞口透进些微雪地反射的冷光。
第二天,雪霁初晴。
张翎让岩叔将张昊和李岩叫到了岩洞。
两人一前一后进来。张昊身材高大,即便刻意收敛,行走间仍带着猎豹般的矫健和力量感,眼神明亮,充满朝气。李岩则稍矮半头,更加精壮结实,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嘴唇抿着,眼神沉稳,进来后先对张翎恭敬行礼,然后安静地站在一旁。
“坤泽令的事,你们知道了。”张翎开门见山。
两人点头,张昊眼中闪过兴奋,李岩则更加凝重。
“部落决定,派你们两人参加。”
张昊拳头一握,差点喊出声,强行忍住,只是胸膛起伏得厉害。李岩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翎爷放心,我们一定小心。”
“不是小心,”张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是要活着回来,并且,把该看的东西看清楚,该学的东西带回来。魁首,龙脉,大宗派名额——这些是目标,但不是唯一目标,更不是首要目标。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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