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在清溪村西头,往东去棠溪须从村子里绕行。
吴春照顾大病初愈的齐二郎,步子放得极缓。
儿子吴明没有这样的顾虑,绕在二人周围又蹦又跳,招猫逗狗玩得不亦乐乎。
独身少年于风雪夜救下吴家满门的消息一早传遍清溪村,男女老少都对忽然出现在清溪村的少年充满好奇。
今见吴春领人出门溜达,大家无不闻讯而来,招朋引伴立在门口道旁打量起生面孔。
但见高壮如熊的猎户吴春身旁不紧不慢跟着位少年——
罩在老猎户传家鹿裘下的身子纤长,下颌棱角分明,肤色里透着病愈后的苍白,就连阳光下拄棍的手指都显得白皙。
村民们瞧了热闹也不忘指点着闲话,诸如“年轻”“腿脚不好”“模样俊”的议论夹着俚语飘进风中,在齐二郎耳畔叽叽喳喳个没完。
他见吴春阔步走在前面,仿佛两耳不闻碎语谰言,唯有两臂摆动时的僵硬不经意间透露出内心窘迫。
即便如此,吴春也没有要同旁人理论的意思,显然觉得毫无必要浪费口舌,齐二郎便也默契地装作不闻,仔细走着自己的道。
直待瞧见大块裸露的土地,齐二郎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出村子。
放目东望,一里地外,由北向南横卧玉带似的一条清溪。
溪水另一侧是片缓坡丘陵,被清溪村拿来做桑田,年岁久了桑柘成林,自然而然成为隔绝东方的屏障。
往前走,脚下沙土地里多出大小不一、形态圆润的五彩石子,野草藏身石缝,露出枯黄的尖儿逢迎过往的风。
“这就是棠溪,每到晚春,溪上总会漂满海棠花瓣,祖辈们见着新奇,就叫它‘棠溪’。”
吴春把一头冲往溪边的儿子抱在怀里,伸手指向沿溪一侧空地,“这些地方都还空着,齐彯你看中哪处,咱就在那盖屋。”
棠溪水流无声,暖阳下波光细碎。
齐二郎拄棍而立,观此处地势,溪流宽处不盈三丈,溪水澄碧。
吴春将儿子架在颈后,大手环起,稳如铁铸撑护肋下。
侧首言道:“别看这溪瞧着又宽又长,其实顶深的地方水才及腰。北边小山本就没多高,坡度又缓,夏日大雨过后也不用担心山洪,至多水面宽上几尺,盖屋时他们有数,准保屋基漫不到水。”
齐二郎颔首往前走了段,见沙土溪石缝里冒出一人高的枯枝,从根部露出土的地方岔开,两根主干同齐二郎手里拄着的棍子一般粗细,平分秋色般各自撑起半边缭乱枝梢。
“呀,这里怎么还长了棵桃树,往常担水竟没发觉。”
吴春看到了也觉意外。
齐二郎轻捏光秃秃的枝梢,见其韧性尚在,随口问道:“可是有人特地在此处特意栽种?”
吴春不赞同地摇头,道:“不是,在咱这,谁家栽植桃李不圈进自家庭院?怕是村里孩童顽皮,把食过桃核扔在这里,天生地养长起来的。”
齐二郎沉吟片刻,又看了眼淙淙流淌的棠溪,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就在这里建屋吧,把这棵桃树放在庭院里。”
说着,他拎起棍子虚点几下烧火棍似的小树苗,含笑看着吴春父子俩。
吴明在父亲小山似的肩上待得不耐烦,扭着屁股要下地,久未如愿,他便拿手指捂住吴春耳朵,试图干扰他和齐二郎的对话。
吴春被他闹得没法,只得放下他来,拿村学教书的夫子恐吓两句:“别乱跑,要敢闯祸明日上学告诉你父子,看他怎样罚你!”
吴明被夫子的名头吓住,不敢再往溪边凑,只蹲在地上捡石子玩。
没了干扰,吴春记着老父亲交待的话,同齐二郎详细探讨了庭院和房屋的占地、方位等细节。
商议妥当齐二郎日后居处所在,三人才又回头往吴家走。
吴明这次不肯走在前头,偏要偎在齐二郎拄棍的手旁,视线像是黏在棍子上瞪视一路。
直到齐二郎同吴叟道完谢回到暂住的小屋,进门前才想起屁股后跟了半日的“小尾巴”,扶棍弯腰耐心问道:“怎么了,小明儿,想同我说些什么吗?”
吴明瘪嘴思考一瞬,脸上绽出菊花一样的笑来,脆生生道:“齐阿叔,我……”
“小明儿乖,叫我阿兄就好。”
齐二郎伸手轻捏吴明面颊软肉,循循善诱道。
“不可以,是阿父让我叫你阿叔的。”
吴明小脸变得飞快,有板有眼转述起长者的叮嘱,“大父也说齐阿叔是我家恩人,让我以礼相待,不能惹你生气。”
齐二郎忍俊不禁,暂且放弃纠正六岁稚子对于称谓的执着,笑道:“好,说吧,你想说什么?”
“嗯……齐阿叔,你还没睡醒的时候,我看到你的棍子里面还有棍子,你为什么要把棍子藏在棍子里呀?”
齐二郎听吴明磕磕绊绊说出一长串的话,勉强听明白这孩子也发现了棍子的秘密。
“不是我藏的,它原本的主人为何要把它藏在里头,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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